「後來呢?後來還發生什麼事?」縱使心很痛,路宙翼仍然想知道她還經歷了什麼,因為當年是他害她獨自面對太多痛楚,他現在理所當然要承受心痛。
「後來?後來的事也沒什麼,就是我因為懷孕休學,在家當了一年米蟲,生下芊芊寶貝以後,就去報考夜校,半工半讀把大學念完,後來就到廣告公司上班了。」她輕描淡寫,不想著墨在被人指指點點說閒話,或者很少參與女兒成長過程的遺憾,離開他的世界以後,發生的一切都不干他的事。
雖然她沒說清楚,路宙翼還是猜得到大概,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在外遇誤會解釋清楚以後,她還是不肯原諒他,原來她真正的心結不是連玲雪,而是差點讓爸爸親手害死的芊芊寶貝。
「你當初為什麼不選擇告訴我?」心很疼,他不自覺地放柔了音調。
「告訴你?再一次讓你以為我用懷孕當手段,留住你的心?」她當時真的很害怕,她一個人承受不幸福的婚姻就算了,孩子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可能被遷怒、可能不被父親疼愛,她怎麼捨得?「我寧願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也不要她有個不愛她媽媽、懷疑她存在目的的爸爸。」
路宙翼頓時啞口無言,那時的他,真的不足以讓她放心依靠嗎?
是的,沒錯!他捫心自問後有了答案,讓誤會蒙蔽雙眼和真心的他,的確愚蠢,但他後來也試圖想改變,想要好好經營婚姻生活,難道她都感覺不出來嗎?
「為什麼沒想過嘗試看看,你不是很愛我嗎?」
「哈!可笑,多麼自私的一句話,只有我一個人努力、只有我一個人抱著希望嘗試、只有我一個人在愛……十足的拼勁也會有用完的一天,我沒那麼偉大、沒那麼勇敢,發現自己老公和別的女人有小孩,我還能厚顏無恥的等待。」
「你確定那時只有你一個人在愛?」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他本來就不擅長邀功,過去的事等於死無對證,太多解釋會不會太像狡辯?「何況,那不過是一場誤會。」
「對,那是一場誤會,如果我老公平時給我足夠的安全感,或許我可以沉得住氣,然後馬上發現是一場誤會,可惜,我老公給我的溫暖總是有限,長期接觸冷冰冰或是突然大怒的態度,殘餘的希望火苗,真的禁不起一滴水的侵襲。」
她曾懷疑過,當初的決定算不算幼稚的賭氣,害自己背負失婚之名,也害芊芊寶貝成為父不詳的孩子,但她那時好痛、好痛,痛到不敢想和路宙翼有牽扯的以後,只想逃,逃開她曾想毫無怨尤奉陪的男人。
原來是她太高估自己了,以為付出就一定有回報,以為就算沒有回報,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當她發現一個人的愛不夠兩個人來用,一方的努力不足以維繫一場婚姻,是挫敗也是打擊,信心徹底潰散、瓦解,她的自以為等同於讓自己難堪。
若問她這五年多來,身為一個單親媽媽,她有沒有後悔過,她承認她有,不過就算後悔,也是她的決定,她不會輕易更改。
「我拜託你不要再演戲了好不好,你在簽離婚協議書的時候,不是也很乾脆瀟灑?你現在的挽留、可惜,實在很矯情。」
路宙翼眉頭一皺,「誰說我當時很乾脆、瀟灑的?」
「難道不是嗎?我爸拿離婚協議書給你的時候,你明明毫不考慮地簽名。」
「是你爸告訴你的?」他揉揉發疼的眉心,自外遇之後,他怎麼又多一項莫須有的罪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毫不猶豫地答應離婚,也是引她心寒至極的原因,她本來還以為,或許、可能、說不定……他有那麼一點點不捨、一點點內疚,後悔讓她心痛,如此的話,就算分開,她的怨懟也會減少一點,不過事與願違,他終究選擇不留情面。
「對,我是很乾脆瀟灑的簽名,但,是在你爸把我揍了一頓以後……」
「我爸揍你?」安韶葒驚呼,她還真不知道有這一段,「可是打你幾拳,就能隨便放棄的婚姻,你說有多不捨,鬼才相信!」
「我話還沒說完。」來到她面前,拉近和她的距離,發現她下意識想逃,他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我會簽名……是因為你爸揍了我一頓之後,我還是堅持不跟你離婚,他向我下跪,求我放你自由。」
安韶葒心頭一抽,雙手捂著小嘴、不可置信,向來固執強硬的父親,會為了她對別人下跪?
「他說你把一切都告訴他了,承認是你暗戀我多年,和我上床是你主動的,為此勉強我娶你,其實很過份,你甚至跟他說,我根本不愛你,被迫負責的婚姻,不會有幸福……」還記得當他聽見這些話的時候,發自內心的恐慌是想像到她的心灰意冷,他們之間已經到此為止,心頭劇烈的疼痛,讓他終於聽見心裡的聲音……
第8章(2)
被迫結婚又如何,他不是早就被她吸引了嗎?省略戀愛過程又怎樣,只要彼此有愛,接下來的日子不也能累積戀愛回憶?可是,來不及了,他生平頭一次體會到,所謂「來不及」有多遺憾。
「你爸懇求我,給不起你要的,就乾脆放你走,在難得你也恍然大悟的時候;那時我問自己,我到底有沒有愛過你?答案是肯定的,而且我發現對你的感情越來越深,不過我沒有信心能不能像你愛我那般愛你,如果不行,你是不是受傷更深?所以那一刻,我決定讓你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快樂,不再是繞著我打轉,跟隨我的喜怒哀樂生活。」
路宙翼輕輕吻去她的眼淚,震懾在過去的安韶葒,沒有拒絕他的親暱,他將她擁進懷裡,又接著繼續道:「簽完名後的第一秒,我就後悔了,我告訴自己,為了能讓你自由翱翔,我必須放手,去戶政事務所登記那天,如果你有從你爸背後抬頭看我一下,或許你會看見我有多捨不得。」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所有的事,都和她當初想的不一樣!安韶葒忍不住放聲大哭。
這是一場多過份的玩笑,她這些年的煎熬到底算什麼?
事情都解釋清楚,照理說她應該要釋懷,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反而很沉重?
當年她自顧自愛戀的世界,遭他不經意摧毀,如今,她構築了另一個堅強的世界,哪怕是自欺欺人的果敢剛烈,也是她好不容易逐步適應的……
現在她的世界,又因為他的干預而風雲變色,拚命說服自己不想要的幸福,無預警地從天而降,她很錯亂、很難接受這改變。
她用力掙脫他的懷抱,胡亂抹去臉上的眼淚,「我不知道愛或不愛,到底要怎麼分辨,我也不想花心思去理解,可不可以維持現狀就好?」
懷裡失去柔軟的溫暖,路宙翼感覺很失落。「什麼叫維持現狀?」
「就是、就是……」她心情很複雜,腦子也很混亂,該怎麼說才好呢?「這五年多來,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生活;很高興天大的誤會在若干年後,有機會解釋清楚,接下來我們一樣可以各過各的生活,見面的時候微笑點頭、沒見面的時候保持聯絡,就像普通朋友一樣,一樣……」
「夠了!我不可能把你當作普通朋友!你是我老婆、是我孩子的母親。」
「我們已經離婚了,我不是你老婆。」她堅持這點,但她不能否認他們之間還有芊芊寶貝的事實,「我鄭重告訴你,我不可能讓你把芊芊寶貝從我身邊搶走!」
固執的小天竺鼠!哪裡有鎯頭可以敲醒她總是執拗的腦袋?路宙翼為之氣結。
她居然異想天開到以為他會和她搶芊芊寶貝?他才捨不得讓她失去寶貝女兒,也捨不得讓女兒在爸媽之間選邊站,有爸爸就沒媽媽、有媽媽就沒爸爸,這種事情太殘忍了。
「安韶葒,我也鄭重告訴你,既然當年種種誤會都解釋清楚了,我不會再被動接受你保持距離,既然我知道芊芊寶貝的存在,我就不可能讓她繼續過著沒有爸爸的生活。」他捧著她的臉,堅定地說道:「你和芊芊寶貝都是我的,我一個都不會放手。」
一雙墨黑深邃、無邊無際,當初好不容易才爬上岸邊,這下安韶葒又感覺到載浮載沉,她承認不是他大言不慚,的確如他所言,他有顛覆她世界的能力,只要他羽翼下的一個角落,有個好位置讓她窩著,她真的會甘於失去自我。
她花了五年時間學著翱翔自我,卻心知肚明她自己的翅膀有多僵硬,獨自飛翔有多辛苦,人們抬頭仰望以為她在高空,從宇宙高處俯瞰,才更實際的發現,她一直都是低空飛著。
無依靠的飛行很累人,但是也好過某天從依附的翅膀上重重摔落,她摔過一次就痛徹心扉、永生難忘,哪敢再像當年那樣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