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脫手之人說是宋朝之物,出於官府之家。」邵仲書興奮的搓著手,每次一說起這些古玩,他就高興得像個孩子。
兩人仔細討論著盒中之物,一件件的評頭論足,忽然,秦琯兒拿起了一塊玉,驚訝的瞧了又瞧,半晌說不出話來。那塊碧綠光澤的玉,上頭凋著一朵梅花,栩栩如生,像能聞到那梅花香似的。
「這玉來頭不小哦!」
「什麼來頭?」秦琯兒抬頭急問道。
「這玉身份可高貴了,是『前朝』宮中之物。」他說到前朝時還壓低了嗓音,生怕被人聽見。這時誰敢大聲說著明朝如何如何,那可是會被扣上「反賊」的罪名呢。
宮中之物?秦琯兒蹙眉深思著。
邵仲書見她沒反應又說:「脫手這人說他是向一名大漢買的,那大漢之前投效在闖王營裡,當年闖王攻陷京城時,他趁溷亂時偷出來的,聽說這還是當年崇禎皇帝賜給他妃子的。」
秦琯兒聽完,一臉茫然,邵仲書看了問道:「怎麼了?阿琯。」
秦琯兒猶如大夢乍醒,眨眨眼問道:「這果真是宮中之物?」
「當然,那人不可能騙我,而且你瞧這種上品之玉可不是一般人家——」一個粗糙的聲音打斷了邵仲書的話。
「秦小哥,怎麼有空出來玩呢?」門口不知何時竟站著四個粗壯的男子,秦琯兒望向帶頭那位,也就是剛才說話的人,腦中思索著對方是何方神聖。
「秦小哥,爺在悅來茶樓,想請小哥賞個臉過去坐坐。」為首的男子又開口,語氣倒也客氣。
秦琯兒終於想起他是誰了,他是吳英才身旁的侍從。吳英才仗著他表叔父是平西王吳三桂,在地方上橫行霸道,去年他們舉家南遷,定居於揚州,沒多久便在揚州城內一夕成名——惡名昭彰。平民百姓們敢怒不敢言,畢竟王爺可是連地方父母官也惹不起的人物。
「各位大爺,不知有何貴事?」邵仲書禮貌的詢問,眼光卻憂忡忡的瞄向秦琯兒。看來這些人全衝著琯兒來的。
「這裡沒你開口的份,再說一句老子打爛你那張嘴。」
「吳大,你這麼凶,可別嚇壞秦哥兒。」細尖的嗓音,令人聽了渾身不舒服。
屋內又多了一個人,約莫二十出頭,身材略為肥胖,衣著華麗,身上還帶股香氣,皮膚白細肥嫩。秦琯兒心想:真像是頭剛刷洗乾淨待宰的豬,且還是頭上等豬呢。
「秦哥兒,好些天沒瞧見你,可想你想得緊。」
當一個男人尖著嗓子故作嬌態,那可真會令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秦琯兒強忍住作嘔的感覺。這個變態男,沒事專養些男寵,前陣子他在茶樓瞧見秦琯,從此一顆心全懸在「他」身上。他自己有斷袖之癖就算了,如今竟然將腦筋動到秦琯兒身上!
吳英才一雙賊眼就這麼肆無忌憚的盯著秦琯瞧;每次想找機會對他下手,都被他巧妙逃過,而他這麼一逃,就更惹得自己心癢癢的,今天終於遇到他單獨一人,又是在人少的巷內,真是天助他也!
秦琯兒看到吳英才那副急色鬼的模樣,不禁皺起眉,眼底儘是嫌惡與輕蔑,心裡盤算著該如何逃過這一劫。
瞥見一旁邵叔害怕又擔憂的眼神,她悄悄地拍拍他的手,笑笑的搖著頭。
「吳英才,你手下這些人太可惡了,竟然這麼凶!」秦琯兒氣嘟嘟的表情,惹得吳英才萬分不捨。
「你們真該死,要是嚇壞了秦哥兒,看你們有幾條命可以賠。」吳英才斥責吳大四人,還不忘順手拉起秦琯兒的小手輕拍著。
「別怕!別怕!」
竟敢碰她!秦琯兒另只手握緊拳頭,恨不得將他那隻豬蹄剁掉。
忍著!忍著!她得忍住才能脫逃。望著身旁的古董大花瓶,她心中不免哀悼著:可惜,只好對不起邵叔了。還好這花瓶並非特別珍貴,否則自己恐怕也捨不得下手。
秦琯兒叫了聲:「吳大爺!」然後露出她那騙死人不償命的笑靨,天真又無邪。吳英才簡直看呆了,差點沒流下口水來。
忽然間「碰」地一聲,大伙全驚愣住,吳英才看著滿地的陶瓷碎片,再往自己的後腦勺摸去——
「血……血!」尖叫聲震醒了眾人。
「吳爺,怎麼辦?」大伙七嘴八舌亂成一團。
「快!快扶吳爺回府!」吳大命令著。
「給我把那小子抓回府!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哎唷,痛死我了!」吳英才氣急敗壞的大吼道。
秦琯兒趁亂逃了出來,她拚命地往前跑。往哪兒好呢?吳英才的手下追得真緊,若非她對城裡大小胡同熟悉得很,老早被抓了。
拐彎跑進一條窄長巷,秦琯兒回頭一瞧,發現後頭那兩個追兵仍緊追不捨。咦,另外一個呢?剛剛明明有三個人呀!完了完了,另外一個一定繞到前頭,打算來個兩面夾攻。秦琯兒呀秦琯兒,虧你平時聰明絕頂,現在竟糊塗的忘了這條長巷是沒有任何岔路的!
哀歎之餘,忽然瞧見右邊有戶人家後面小門未關緊,她忙閃了進去,還不忘把門拴上。
這是哪兒?秦琯兒四處張望,不見有人,她便往裡面走去。一到前頭,到處懸燈掛綵、富麗豪華,是哪戶富貴人家這麼奢華?
哇!真熱鬧,中庭有許多姑娘彈琴奏樂、哼唱小曲,眾人還飲酒作樂,互猜枚令,真是笙歌處處,春色滿室。
秦琯兒好奇的躲在柱子後觀看,卻瞥見大門口吳大等人衝進來吆喝著。
一位滿臉厚粉的老嬤嬤揮舞著手絹搖曳生姿的走向前,一手拍著吳大的前胸,尖著嗓子道:「哎呀,吳爺,什麼風把你們吹來玉袖坊呀?」
玉袖坊?她竟闖進了玉袖坊!爺爺若是知道不念上三天三夜才怪。原來玉袖坊就長這個樣啊,就喝喝酒、唱唱小曲嘛,爺爺幹嘛緊張成那樣?
吵嚷的聲浪愈加劇烈,秦琯兒悄悄跑上二樓,總算清靜多了。這兒一間間的廂房直至迴廊盡頭,想不到玉袖坊這麼多人住啊!她輕悄的推開一間廂房的門,才踏入一步,便驟然停下腳步,屏住氣息。
她瞠目結舌看著正前方的床上有一男一女裸著身子,兩人互相纏繞糾結、難分難解,隨著擺動的頻率,發出陣陣的呻吟聲。兩人完全沒發現她,她趕忙退出房,把門輕帶上,心跳不覺加快,兩頰燒紅,腦海直浮現剛剛的畫面。哎呀,羞死人了!甩甩頭,想把那畫面甩掉,可是耳朵卻依然隱約聽到男女的呻吟聲,仔細一聽,天啊,幾乎每個廂房都有聲音傳出。唉,這玉袖坊的生意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呢。
樓下傳來一片吵鬧聲,老鴇哭喊:「三位爺,不能搜房啊!」
吳大從懷裡拿出一袋銀子塞給老鴇。
「公子爺命令一定得把那小子帶回去,你攔也沒用,上樓搜!」
一陣腳步聲傳來,秦琯兒心想糟了,得趕緊躲起來。走到盡頭轉角處,終於發現了一間廂房內毫無動靜,該是間空房,她忙閃躲進去。
雖是傍晚時分,為了增添繁華熱鬧的氣氛,玉袖坊老早就華燈串串,乍然進入這間未點燈的房間,秦琯兒視線模糊的看了一眼,發現果然沒人,可該躲哪兒好呢?
外頭腳步聲漸近,秦琯兒退向床邊,坐在床沿思索著,大眼骨碌碌的轉著。忽然靈光一閃,就躲床柱吧!正想起身,一隻大手突然從她身後伸出摀住她的口,秦琯兒驚嚇得差點尖叫出聲,沒能叫出聲是因為嘴巴被摀住了。
從她身後傳出一個低沉的嗓音,「別出聲!」
天啦!床上竟躺著一個人,而且還是個男人!
「躲進來。」那人又說了。
秦琯兒轉身看向那人,昏暗的光線,只瞧見一雙冷亮的瞳眸正盯著她。要她躲進他的棉被裡?什麼餿主意!正想出言斥責,卻聽到眾多腳步聲移近門口,似乎即將破門而入,她只好躲了進去。
忽然,門被粗暴的踢開,一群人擠了進來,老鴇在一旁哀號著。
「哎喲,別踢這麼大力嘛!」
秦琯兒繃緊神經不敢動彈,最大的原因是躺在身旁的那個男人。
她和他衣服貼著衣服,棉被中充斥著一股陽剛的氣味,她竟然覺得這味道聞起來真舒服,像是一般暖流包圍著自己,讓人備覺安全。但糟的是——她腦中竟然又浮現剛才那廂房內的畫面,這……這……床上那個男人依然舒適的躺著,似乎不把那些人看在眼裡。
吳大等人一時倒也楞住,一路搜房下來,每個客人不是驚慌失措,便是大呼小叫、哀苦連天,沒有人像他這樣無動於衷的。
他們幾乎快翻遍玉袖坊了,卻尋不到任何蹤跡,心中已然不悅,再遇上這個不識相的傢伙,火氣一觸即發,吳大猛然踹倒身旁的凳子,身後的老鴇哭喪著臉,心疼的上前搶救。
「老子要找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小伙子,識相的就閃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