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唱歌只是興趣,並沒有真要往演藝圈發展。」她低低吁了口氣,緩緩落坐。
「咦?你怎麼沒有問我的職業,就直接以為我要你進演藝圈發展了?」
「大作詞家,八卦雜誌上面都有寫啊,更何況你忘了我爸媽是你爸媽的忠實粉絲嗎?.」
他撫了撫下巴,「原來老闆娘真的是會看八卦雜誌的人啊。」
她瞬間被他的認真樣貌逗笑了。「我看起來不像是會看八卦雜誌的人嗎?」
「不像啊,你看起來比較像是會看時尚雜誌的人。」
「我穿著這般樸實,看起來像是有在看時尚雜誌的人嗎?」回話完後,她嘴角的笑意加深,有種在與他玩繞口令的感覺。
難得見她的笑帶著幾許頑皮的味道,他嘴角不自禁地也跟著彎起。「話說你穿著樸實真的是太可惜了,要是認真打扮起來,恐怕連我媽都要自歎不如。」
「在這種鄉下地方我打扮給誰看啊?」一記白眼毫不留情地向他擲去。
「當然是給……嗯……我說這話你可別生氣,我今天看你和那個嚴老師走在一起挺親密的。」他口吻蘊含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試探意味。
她愣住,想起自己在見到言厲風後整個人方寸大亂,壓根兒忽略了當下是被嚴季倫給攙著走的。「唉,我和嚴老師不是那個關係啦。」想到她就覺得很不好意思,改天碰到嚴老師她還得要好好謝謝人家。
見她靦腆地笑著響應,他沒再多問些什麼,只是一股鬱悶就此在心底落實下來,怎麼也難再教他暢快。
「言先生,我看你今天下午似乎真的不是很舒服的樣子,現在還好嗎?」觀察到他面色不豫,她想起傍晚那時他揉著額角的動作,「頭還在痛嗎?」
「你知道我頭痛?」
「嗯.我有看見你在揉太陽穴的動作。」
「你真的觀察入微。」他笑,眼神在望向她的時候漸漸綻亮。「我今天在聽你唱歌的時候很有感覺,那感覺很奇妙,我沒辦法形容給你聽,但……我想以後你可能會嫌我煩,因為我可能會常常請求你唱歌給我聽。」
「唱兒歌給你聽也行嗎?」她戲謔的問。
他笑得十分爽朗迷人,「兒歌也行。」明知她是在調皮,但他就是很想附和她。「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作詞嗎?」
她不知他為什麼突然將話題帶開,但還是搖了搖頭。
「我發生車禍後,因為一直很想要趕快記起所有的一切,所以總是很努力的去回想曾經,但每當我愈是回想,頭就愈痛,睡眠也就愈糟……後來醫生建議我放輕鬆,如果出院以後碰見任何讓我覺得熟悉的或一閃而逝的念頭,就把它寫在筆記本上,那也許對我有所幫助。」他伸了伸懶腰,接著說:「後來寫著寫著,我發現其實我還滿愛寫字的,於是就開始創作……但是,我今天卻沒辦法在筆記本上寫下任何一個字。」
「為什麼?」她輕聲問。
「因為我無法寫下你的歌聲。」
「我的歌聲?」她心裡打了個突,以為他想起了什麼。
「嗯,你的歌聲很像是一本故事,吸引我想將這則故事寫下來,但我卻怎麼寫也寫不出來。」他看著她苦笑。「這種感覺很奇怪,我本來不想跟你說的,結果不知怎麼的,剛才聽見你唱歌,這樣的感覺又更強烈。」
她想起來了,曾經他們相識的那幾年,他也如此說過,她記得當時他只覺得很有趣,老愛纏在她身邊一邊點歌一邊要她唱,手上拿著筆記本寫寫塗塗的,最後拿給她看的全都是一些鬼畫符。
她有一度還以為他是在惡整她,因為她唱到喉嚨都疼了他還持續在他的點歌樂趣中。
直到她抗議,而他驚覺她真的不舒服,接下來好幾天他都隨身攜帶喉糖,想到就遞給她,也不敢再點歌。
她問他那些鬼畫符是他認真畫下來的嗎?
他回她那是種很奇妙的感覺,他說聽她唱歌很放鬆、很自在一其實他真正想要的是將她唱歌時候的模樣給畫下來,但他調侃自己可能畫得太抽像,導致圖畫非常畢加索,本來不打算讓她看見筆記本上的畫,卻又教她給偷覷了去。
「真的寫不出來,那就記在心裡吧。」她將過去一樣的話再次復誦一遍送給他。
他眉頭微蹙,「記在心裡?為什麼不是記在腦子裡?你乾脆錄音下來給我聽不就好了嗎?」
與當年一模一樣的回答,讓她心裡增添了好幾分暖意。
「如果是記在心裡,那麼想忘也忘不了,也許某一天在某個夏日的傍晚,你會突然想起;如果我錄音下來將歌聲送給你,你反覆聽了聽,可能某天突然聽膩了,就將這般奇妙的感覺拋諸腦後,那我豈不傷心?」她的回答也如同當年一樣。
她來猜猜,接下來他的回答會不會有如當年一般令她印象深刻一一如果你把你的聲音送給我,那你不就是美人魚了?
「也是,如果你把你的聲音送給我,那你不就是美人魚了?」他煞有其事的回答,但眉眼間卻透露著頑皮的可愛意味。「噢,我可不想當巫婆啊,我其實是想要當王子的。」接著還唱作俱佳的佯裝痛苦扼腕貌。
「你的思考邏輯還真是跳Tone啊言先生。」
從來沒有變,原來他一直沒有變。
時間與記憶的消逝也許改變了他與她的生活,但卻從未改變他的特質。
她一直以為,一切都改變了。
本來僵冷的心漸漸回暖,時光彷彿回到那年,她與他的情誼尚未變質,一切都是那般單純與美好,美好得令她回想時總是嘴角輕翹,心情輕盈。
只可惜,那些記憶只剩下她獨自擁有。
「你如果是王子,那你就真的忘了是美人魚救你上岸的了……這故事是悲劇,你知道嗎?」她喃喃自語。
他耳尖的聽見了,然後回答,「所以我才沒要你把聲音送給我嘛!」
方諾亞笑了,第一次在言上邪面前笑得眼眉彎。「是啊,你又沒要我把聲音送給你,可是你忘記美人魚是心甘情願的把聲音獻上的嗎?」
那年的她,還真傻里傻氣的錄製了一整張CD,裡頭全是他愛聽的那些歌,她記得當她把CD送給他時,他瞠目結舌的模樣。
還記得他氣得跳腳,責問她是不是不願再當面唱歌給他聽。
最後她得知他把那張CD轉交給他父親保管,說是什麼等到某一天她要結婚時再拿出來好好利用。
這也是言厲風知道她存在的原因。
那片CD不知道還在不在,三年前他從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的那日,她鼓起勇氣去見他,同時也見到了言厲風。她懇請言厲風將CD棄置,倘若他真無法想起,那麼她寧願他的人生重新開始,不要再留有任何舊時記憶。
她與他,從來就不是情人,在他失去記憶之後,也不會再是朋友。
就這樣一切化為泡沬,算了,沒了也好。
「所以我比較喜歡新版的『小美人魚』。」言上邪嘟嘟囔囔,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你應該多看看新版的『小美人魚』,這次王子沒有背叛她,雖然曾經被迷惑了卻實時清醒,勇敢的解救她,最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她被他正經八百的神情逗得笑出聲。「我沒想到你這麼熱衷於童話故事。」
「嘖,我上面可是有四個姊姊欸,你以為我在家裡的地位很高嗎?」說到他心裡永遠的痛,讓他表情幾乎扭曲成一團。
她很是受教的點點頭。
言上邪盯著她笑得燦爛的一雙眼,忽然有種眼前的她似乎與自己非常熟悉的錯覺,沉吟半晌,他忍不住問:「老闆娘,為什麼和你聊天後,我有一種我們已經認識很久的感覺?」
「真巧,我也有這種感覺呢。」她順勢回應,朝他伸出手。「言上邪先生您好,我姓方,叫方諾亞,以後可以請你不要再叫我老闆娘,叫我諾亞如何?」
言上邪盯著那只白皙纖細的柔荑並輕輕握上。「方諾亞小姐您好,我姓言,叫言上邪,以後可以請你不要再叫我言先生,叫我小上如何?」
「小上。」她從善如流。
「諾諾。」他溫聲一喚,卻感受掌中的柔荑微微一震,不解地對上她眸中一閃而逝的心慌與驚喜,他問:「怎麼?也有人這樣喊你嗎?我是不想和別人一樣喊你諾亞或亞亞才這樣叫的。」
她急於掩藏心中的悸動,迅速抽回與他交握的手,唯恐冒汗的掌心透露出她此刻的緊張。
「是啊,有人也這樣喊過我……啊!我想到裡頭還有點事,我先、先進去屋裡了。」太過突然的不知所措,讓她想要逃避此刻他格外灼熱的注視。
那聲熟悉的輕喚幾乎令她難以自持的腿軟。
諾諾,諾諾同學……
言上邪瞪著她飛也似的逃離,心裡突然湧現非常不愉快的感受,他在意的不是她閃避的眼神,而是,居然也有人喊她諾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