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伯見談話因那張相片瞬間中斷,好奇地伸長脖子也看清了相片中的人,露出瞭然的神情後,連連咳聲歎氣,「亞亞應該是還在這個都市裡,她沒有和我說會來找你啦……哎,你都做人家老北了,要好好照顧家庭啦,這張相片還是丟掉算了。」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的洪雪鈴,說完後,邊搖頭邊向言上邪揮別便走出病房。
洪雪鈴見言上邪一臉僵硬,連忙湊上前來看相片。「喔!又是方諾亞!」說完,她興致缺缺地縮回自己的位子上翻著雜誌。
做人家老北……阿甘伯的一席話讓言上邪很無奈,沒好氣地睨向一旁置身事外的始作俑者,再看向手邊的整盒巧克力,不自覺地低語,「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他拿起一顆淺嘗,啊,是顆充滿苦味的黑巧克力……他對她的這份愛,該是苦澀又甜蜜的吧。
他出院了。
昨天,她從新聞畫面中,看著走出醫院大門的他被蜂擁而上的記者們團團包圍,但他只是壓低帽簷不發一語,從頭到尾都是洪雪鈴的經紀人出面主導一切,她聽著經紀人不斷的說「請讓言先生先回家休息,謝謝」,接著言上邪便緊緊牽握住洪雪鈴的手,兩人迅速坐上接送專車離去。
沒有任何否認……
方諾亞在電視機前看著,心涼了一截,這幾日整顆心空蕩蕩,完全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今天她回到母校,卻是失魂落魄地坐在校園裡望著舊景。
「還要不要再去哪裡逛逛?」這些日子得空就陪著她四處閒逛的謝凌,見她眼眶泛紅,大抵知道她觸景傷情,便出聲詢問。
「不用了,我想自己在這裡坐一下。」方諾亞把自己埋首在曲起的雙膝,想起身旁的謝凌這幾日為了陪自己,不惜向公司一再請特休,她心裡過意不去,稍稍振作精神後,抬頭對好友柔聲道謝,「謝凌,這幾天真的很謝謝你。」
「和我說什麼謝呢!我還特別感動你肯回來都市裡呢,那……你一個人在這裡可以嗎?」
謝凌笑睨好友一眼,臉上有著擔憂。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知道怎麼回你家。」
方諾亞綻露真誠笑容,嚮往前走卻因擔心又不斷回頭探望她的謝凌揮手,直到謝凌的人影消失在校園建築物後,她才收回視線,直挺的雙肩一垮,她再度像只鴕鳥將自己埋首在曲起的雙膝裡,久久不動。
下午兩三點的夏日校園,風輕輕拂過樹梢,傳入耳中的是葉片翻飛時的窸窣聲響,鼻間嗅聞的是滿地泥土混和青草的味道,陽光竄進葉縫搖曳灑落,猶如渾身撒著金粉的小精靈在週身翩翩起舞,當年她與他總愛在這席地而坐,貪婪共享這一片校園景色。
現在,只有她一個人。
獨自一個人。
腦海裡浮現昨天新聞畫面不斷重複播放言上邪與洪雪鈴手牽著手的畫面,她忍不住縮緊身子。
啊,她好嫉妒。
嫉妒讓她變得心胸狹窄。
三年前失去過他,但她卻未曾有過如此痛徹心扉的體會,如今她嘗過了擁有愛情的滋味,卻在轉瞬間完全失去,整個人從雲端重重跌入爛泥裡,摔得遍體鱗傷,卻又不知該如何為自己療愈。
這該死的愛情,畢竟是她貪圖來的呵……
眼淚不爭氣的掉落,她直直看著自己的傷心一點一滴滲入泥土裡一灌溉著青草,彷彿看見小草們也跟著垂頭喪氣,與她一同悲傷啜泣。
「同學,一個人嗎?」
她渾身一震,停止啜泣,瞪著出現在青草地上的白色球鞋。
「同學,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那雙白色球鞋,一直以來,都是他最愛的品牌,她知道,而那熟悉的嗓音,也是他的,她也知道,但她就是提不起勇氣抬起頭來看他,就怕這是自己因為太過悲傷所產生的幻想與幻聽。
「那我坐下來嘍。」男人唱著獨角戲,自顧自席地而坐。
身邊傳來物體碰擊的聲響,匡當匡當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緩慢地抬起頭,發現自己的手和腳有點麻,她皺眉伸直雙腿,同時也將頭轉向坐在自己右方的來人。
「嗨。」男人笑出一口漂亮白牙,白T恤配上刷白牛仔褲,將他的俊美襯托得更為清爽乾淨。
她視線定在他頭上那頂黑色鴨舌帽……和昨天在新聞上那頂是一模一樣的,好不容易當機的腦子又開始瘋狂運作,播放著他與洪雪鈴手牽手的畫面,她掄拳抿唇,忍耐著不讓眼淚再度奪眶,就只是愣愣地瞪著他。
言上邪凝視著她眼眶裡打轉的倔強眼淚,低歎,「同學,你一個人在這邊哭,不需要找人安慰或傾訴嗎?」小心內傷啊。
他眼神流露心疼,伸手想安慰她,但她卻撇頭不願被碰。
「不需要。」她口吻忿忿,任性的與他賭氣。
「這樣啊……」他無奈的笑容中帶著縱容的寵溺,再由後背包裡掏出手帕遞出。「那也不需要手帕擦眼淚嗎?」
「不需要。」她瞥了一眼那條手帕,依然嘴硬。
「那……」他低笑,問:「也不需要別人幫你用手帕擦眼淚,就只要我吧?」
「不需要!」說完後才意識到他說的話,方諾亞氣悶地據嘴,對上他那一雙促狹眼眸,一股混著嫉妒又無處發洩的怒氣油然而生,她掄起拳頭往他肩上捶去,但擔心他傷勢未好,還是收了力道,終是輕輕落下。
「你笑什麼!」她惱羞成怒地打下。
他嘴角笑容不減,看著她氣惱的模樣覺得有趣,這是以往她不曾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樣貌。
「你還笑!」再打。
言上邪被她貓拳似的攻擊逗出了笑聲。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可惡,打、打、打、再打!
見她漲紅了一張俏臉,他好不容易收斂笑意,將她的拳頭納入掌中包覆,感覺她急欲抽回的掙扎,他也不在意,只一味固執地,將她的手牢牢握著。
「諾諾,你好像在打一個罪該萬死的負心漢。」
她聞言停下所有動作,那揮之不去的牽手畫面與他的話徹底連結在一塊,惹得她眼眶又紅了一圈。
見她又要哭了,言上邪決定趕緊坦白,「我不是負心漢,我也不是孩子的爸爸,諾諾,我只是個擋箭牌而己。」
「你說什麼?」她屏住了呼吸,因為他的話而腦袋空白。
「我說,我只是雪鈴的擋箭牌,孩子的爸爸現在不方便曝光,所以雪鈴就只好找我求救了,誰要我欠她的呢,當初她也因為我而當過擋箭牌呢。」他以手帕輕拭她直直滑落的淚。
「什麼擋箭牌?」她納悶回問。
「就是當初那些總愛找你麻煩的女生,後來不都全去找雪鈴了嗎?那是我和雪鈴談定的,只要她能夠不讓麻煩找上你,她要求我做什麼都可以。」
「所以……」記憶勾勒出過往的種種疑問,答案愈來愈清晰,她睜大眼瞪著他,想要張口再問,話到了舌尖又溜回喉間哽著、痛著。
「所以這次是我自找的。」他好整以暇地放開了她的手,仔仔細細擦拭她眼角殘留的淚痕。「所以以前我真是太糟了,為了你而讓雪鈴去背那個黑鍋?,所以以前的我真是太窩囊了,連想向你承認自己喜歡你,都無法鼓起勇氣。」
她一時之間難以消化他整串的話,但眼淚卻率先真實地呈現了她的情緒,激動得潰堤奔流,她抽抽噎嘻無法說出完整的話,卻還是想問:「所以,你……你……想起、來了嗎?」
想看清楚他此刻的神情,淚水卻不斷模糊視線,她以手背胡亂抹去滾燙的淚水,被他制止。
「欸,你這樣擦,小心被你擦出皺紋來。」
聽出他語氣裡的心疼,她停下了動作,直愣愣看著他輕柔地為她擦拭。
「你、你以前真的、真的……喜歡我嗎?」
聽見她孩子氣的問話,言上邪一顆心柔軟得無法自拔,他沒有回話,只是掏出手機,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幾下後,手機裡便傳出她清悅的歌嗓,那首只唱給他的情歌一一我 非常愛你 非常確定
你像情人 又像知己
多麼幸運能遇見你 是上天賜給我的福氣
那種開心 那種窩心 那種安心
幸福很難 我相信 只要我們夠努力
沿途搖呀晃呀 也都是美景
(情人知己 作詞/鄔裕康、鄭淑妃;作曲/趙倩)
「小上,我把我的歌聲、我的心都送給你,希望你聽了之後,不要感到特別負擔。
「還記得嗎?機場送別時,我附在你耳邊說的那句悄悄話。
「我說,祝我們友誼長存,就是不願意你在聽完我的告白後,我們之間連朋友都做不成,雖然我相信溫柔的你可以,但我卻不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