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崇右這回說得沒錯。」奉左的聲音也傳來,且難得的予以附和。
敢情在屋頂上頭的不只是右哥哥一個?鍾離魅兒迷迷糊糊地想。
「魅魅煩惱半天的問題,只要你們兩個人成親就能解決。誰也不耽誤誰的姻緣,而且還能繼續在一起,永遠不分離,這不是一勞永逸的事嗎?」崇右早就對這兩人的溫吞慢火感到不耐煩了。
「附議!」
聽得奉左的附議聲,鍾離謙陌的面色更沉一分。
崇右性子好熱鬧,習慣無事惹事倒也罷,沒想到連剛直冷肅的奉左也跟著摻和進來,兩位得力副手的脫序表現讓鍾離謙陌面色微沈,聲音帶冷的低喝。「你們別影響她!」
眼見兄長難得的怒色,從來都是慢半拍、後知後覺的人兒總算反應過來,適才那一瞬間大夢初醒、自覺聽到一個好辦法的興奮感盡數散去。而且,隱隱有些受傷,還有的是更多的困惑。
「不能嫁給哥哥嗎?」她問,模樣兒怯生生的,像是給搶走了什麼心愛之物。
鍾離謙陌一見那可憐兮兮的神情,難得聚起的怒意就熄了火,歎了口氣,溫言道:「你還小,不識男女之情,不能確定自己要的是什麼。哥哥不希望你被他人左右,影響自己的判斷。」
不懂。那盈滿迷惘的清澈眼瞳載明瞭她的無助。
鍾離謙陌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哥哥不希望你因為什麼都不明白,就因為他人覺得理所當然而被綁住一生,知道嗎?」
不想欺她純潔無瑕,不想佔她什麼都不懂的便宜,所以願意守護著她長大,甚至願意看著她飛。他作任何決定的出發點,都是基於她的立場考量。
希望她平安,希望她快樂,希望她無病無痛、無災無厄,一世幸福無憂。更希望她能忠於自己的情感,有機會選擇自己心愛的伴侶,而非只因年紀到了,水到渠成,在毫無自己的想法之前就被決定婚配,失去選擇的權利。
可惜,這番用心卻不見得人人都能接受。
崇右顯然就是無法接受這份偉大情操的人。
對於年輕少主這種傾盡全副心神呵護慣養,卻畫地自限,守著守護之名而什麼也不做的行徑,看了這麼些年後,崇右真的深深感覺到,讀書人的迂腐氣一發作起來,有多麼折磨人。
感情的事,喜歡就是喜歡,當然是有花堪折就趕緊想辦法折了,還講什麼君子做法?
也不想想花費了這麼些年的時間,好不容易等到她長大,要是如珠如玉的寶貝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跟某個不知名的男人看對了眼,到時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她投入他人懷抱?
退個一百步說,真要過不去心中那道門檻,介意親情與愛情不同,計較對方投入的情感不對等,都說人心是肉做的,憑著那顆陰死人不償命的腦袋,對著那麼個天真的小東西,還怕培養不出男女之情?
更何況這兩個名為兄妹的一對,又是哪裡像一般正常的兄妹?
兩人之間的羈絆如此之深,對彼此的依賴與眷戀早深入骨血。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這兩人之間一直有種旁人難以介入的默契,而且是從小時候就存在了。
一般兄妹豈能如此?
已經緊密到近乎你血骨中有我、我血骨中有你的關係,再搞那些隱忍、奉獻、默默守護看著對方飛的行徑,崇右真心覺得,純粹是書讀太多,堵住腦子了。
眼看著一個是反應遲鈍、後知後覺;一個是想太多、綁手綁腳,這樣的配對組合溫吞到幾乎沒有任何進度,他實在看不下去。
揭開兩片屋瓦,崇右朝底下露出那張桃花笑顏,雖是笑著,可挑釁意味甚是濃厚,當場提議。「要不,魅魅你嫁給右哥哥好了。」
「崇右!」素來謙雅溫和的人皺起了眉頭。
「屬下在。」桃花笑顏仍是笑咪咪的,說道:「屬下想過了,怎麼說我也是看著魅魅長大,彼此都熟識,平日裡疼愛她也是出於一片真心。魅魅,右哥哥平日對你好吧?」
對這突來的一問,鍾離魅兒愣頭愣腦的對著屋頂上的人點了點頭,輕應了一聲。「嗯。」
「喏,少主也聽見了,屬下對魅魅的好是得到她本人肯定的,只要她點頭答應,屬下願意立即與她成親。」崇右豁出去說道。
突地,被揭開的屋瓦又多了兩塊,上方露出奉左剛毅沉靜的俊顏來,就見他開口。「魅魅若不喜歡阿右,那麼我娶。」
匆地,再沒人開口。
屋裡、房頂上,四人就這麼隔著一層屋頂,陷入一種詭異的靜默之中。
身為被談論的主要當事人,而且還是突然連遭二人求親的當事人,處在這突來的詭異寂靜氣氛中,鍾離魅兒看了看臉色鐵青的哥哥,又看了看頭頂上頭破洞處的兩張認真的臉,最後,她認真的感受了一下此時僵凝的氣氛……
「右哥哥很好。」她這麼說,打破一室的靜默。
在取得所有人注意力的時候,她再補一句。「左哥哥也很好。」
獲得肯定的兩人,頗為滿意的看著底下那人難得一見的難看臉色。
「可是……」軟軟糯糯帶著點稚氣的嗓音補上了但書。「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哥哥,我想嫁給他。」
被滿滿的寵愛嬌養長大的小孩有時並不太具備一般人該有的常識,至少,她並不知道一般人講到情感的部分,就該要生出害羞之類的情緒才合於常情。
她是在他的愛與包容中長大,太過緊密的情感讓她不分彼此,就像面對自己那樣的坦然,不但自在地說起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情感話題,甚至不忘為自己爭取機會。
「哥哥,我不想要嫁給別人,因為我只喜歡你。所以……我能不能嫁給你?」她很是認真,認真到沒發現頂上的崇右對她的這一記直擊豎起大拇指。
鍾離謙陌對著她認真的小臉,壓抑著內心翻江倒海的情緒,冷靜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點頭,好用力的那種。
鍾離謙陌低眉斂目,迴避了那份毫不遮掩、閃耀得幾乎奪目的熱切。
「婚姻大事絕非兒戲。」他說,用著比平時更加淡然的語氣,不躁不慢的徐徐說道:「姑且不論夫妻關係跟兄妹關係不同,再說了,拜堂成親之後可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你可想清楚了?」
他不說,鍾離魅兒還真沒想到夫妻關係與兄妹關係不同,經他這一提起,讓她驚覺到成親的最大好處是:過去那些煩得不得了,讓她每每感到沮喪難解的男女之防可以不用再遵守了!
到時,只要她想,她願意,就能每天膩著他,理所當然的獨佔哥哥,像爹每天纏著娘那樣。
而哥哥也只能喜歡她一個,沒有其他的女人。
鍾離魅兒一想到成親還有這等好處,一顆心差點沒樂開了花,恨不得當下、立刻、馬上就進行拜堂成親這件事。
「我想跟哥哥成親,拜託,我們成親好不好?」近乎興奮的情緒籠罩著她,怕被拒絕,連忙帶著點討好意味的打商量道:「我會只喜歡哥哥一個,而且也只對哥哥一個人好,比任何人都要好,甚至比以前還要更好,真的!」
屋頂上的兩人對這番缺乏柔情、少了蜜意,完全就是沒情調又毫無技術性可言的求愛話語感到絕望。
當事人卻還不自覺,眼見她要說服的對象仍是不用正眼看她,心裡急得一顆腦袋急速轉啊轉,搜腸刮肚的繼續想著可用來說服的說詞。
「我、我會讀更多的書,幫忙抄寫更多的古籍珍本,我會聽話、會乖,我會……會照顧你、保護你,不讓別人欺負你……」
益發孩子氣的話讓在屋頂上旁聽的兩個人同感腦門一陣暈眩。
這番求愛的話語未免也太沒說服力兼不感人。到底都是誰照顧誰,誰保護誰呀?
可就在兩個推波助瀾者覺得沒救的時候,那低眉斂目始終不顯露情緒的人卻笑了。
猶如深淵古潭被丟入了一顆小石子泛起陣陣漣漪,清清淡淡卻帶著絲絲縷縷的柔情萬千。
從沒想過,那個在他處於生命谷底時帶給他希望,在他命懸一線時拉他出生死關頭的小小生命,會有這麼一日,還以他這麼一份珍貴的、純粹真摯的情感。
也許表達的方式太過孩子氣,但那份不知世事的單純卻是他傾全力好不容易才給嬌養出來的。他知道在這番孩子氣的話語下,她急著想要表現她的在乎,以及對他的珍視與討好之意。
她的在乎,讓他的一顆心都快融化了……
「是真的。一誤以為那笑是不信她的話,濕潤清澈的瞳眸可憐兮兮地直望著笑意晏然的他。「我會努力,努力對你好,所以……」
對比他的莫測高深,她委屈的模樣就像只無助又無辜的小獸,不知所措之下只能蒼白無力的嗚嗚低喃。「哥哥跟我成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