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過了一會兒,她又問。
「娘娘如此美麗聰慧,本來就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只要發揮自己身上的優點即可,不必刻意造作。我皇乃明君,並不目盲,自然會看到娘娘的可愛之處,寵愛娘娘的。」
她莞爾,從首飾盒中拿出兩個金果子,遞到李公公手中,「我明白了,多謝公公賜教,說了這半日,公公一定口渴了,這些是請公公喝茶的。」
「娘娘現在心情平穩了些嗎?」
「已經好多了。」這一番話的確讓她胸中那只亂跑的小鹿,終於消失了蹤影。
這一刻,她已知道該怎麼對付將要見面的南周帝。
李公公退下不久,南周帝便來了。
今日在朝堂之上聽封的時候,她跪在殿前階下,曾遠遠地看過他,可是皇冠珠玉垂墜擋住他的眉目,讓她沒有看清他的模樣。
此刻在明亮的燈光之中,他緩緩走進她的寢宮,終於,她可以明明白白地見到天子真顏。
曾經以為他是一個相貌凶殘的暴君,但現在她卻驚奇地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他微胖,白髮,一把長鬚在胸前飄逸,像極了小時候看的圖畫書上,扶貧濟世的可愛仙翁。
他伸出手親自扶起跪在地上接駕的她,彷彿爺爺疼惜孫女一般,讓她覺得十分親切,並無半點厭惡之感。
「來來來,與朕一同坐下,」他和藹地微笑,吩咐宮女送上點心,與她飲茶聊天,「你的名字『文妲』,是學名還是小名?」
「是父皇親自給我取的學名,」她低頭恭敬地答,「臣妾在家中時,通常只用小名。」
「哦?那你的小名叫什麼?」南周帝好奇地問。
「小……小蓮。」她本來想說實話,可又怕實話一出口,會惹來許多麻煩,於是只好隨機應變,把小名改了一改。
「呵呵,很好聽呀,以後朕就叫你小蓮好了。」南周帝琢磨了一會兒,又說:「不過這個名字聽著倒像個丫頭的名字。」
當然啦,她本來就是丫頭啊,只不過後來被封了公主,才有了這個文謅謅的學名,一個與歷史上那位鼎鼎大名的禍國紅顏「妲己」只差一點的名字。
而北梁帝給她的任務,本來就是要當一個禍國紅顏。
「怎麼,覺得冷嗎?」瞧見她端茶盅時微顫的手,南周帝關切地問。
「不,只是有些害怕。」李公公勸她凡事要實話實說,她決定此刻就實話實說。
「怕什麼?」南周帝微笑。
「新婚之夜,每個新娘子都會害怕的。」她含蓄地答。
「哦?」他挑挑眉,「我還以為新婚之夜,每個新娘子都會充滿期盼呢,小蓮,你這個所謂的害怕,其實是因為嫌朕老了吧?」
「臣妾不敢。」文妲連忙跪下。
「呵,」他仍舊淺笑,「朕知道,自古嫦娥愛少年,小蓮,你年紀輕輕,讓你嫁給朕,的確委屈你了。」
「臣妾並不委屈,」她咬牙開口,「只是……一想到要與一個陌生的長者……行、行房,臣妾就覺得好奇怪。」
「小蓮,你覺得朕很老了嗎?」
「呃?」天啊,這個問題讓她如何回答?說不老,明顯在扯謊,說老了,豈不觸怒天顏,有性命之憂?
她抿著唇,感到此刻連神仙都救不了自己!
當你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就說實話吧──北梁國曾經有過這樣一句諺語。
看來,現在也只有說實話了。
「皇上您的確不年輕了。」她穩住心跳,硬著頭皮答。
「哈哈哈──」南周帝仰天長笑,「小蓮,你好大的膽子!」
「臣妾該死,請皇上治罪。」文妲覺得自己死定了。
「這個問題朕也曾問過許多人,最膽小的會回答,皇上,您一點都不老。稍微膽小的會回答,皇上,您雖然不再年輕,卻仍然英俊得很。呵呵,小蓮,你是這三十年來,惟一一個敢對朕實話實說,不留半點餘地的人,真的很大膽!」
「臣妾笨拙,請皇上治罪!」她深深伏在地上,不敢看對方震怒的臉。
然而,她卻只聽到連串的笑聲。
「小蓮,你很像一個人。」笑聲漸息,南周帝忽然歎了一口氣,幽幽道:「三十年前朕還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問一個女孩子,朕英不英俊,朕當時愛慕於她,很希望可以得到她的一句讚揚,不料她卻給了朕好大的一個打擊。」
「她說皇上不英俊嗎?」文妲抬眸怯怯地道。
「何止不英俊,她還說我又胖又醜呢!」南周帝搖頭莞爾,「雖然這話傷人,可朕心裡卻越發愛她,因為朕喜歡她的坦誠。」
「不知這是宮裡的哪位娘娘呢?」如此可愛,她日後定要去見見。
「她不是朕的妻子,她嫁給了朕的兄弟。」
「啊」她大驚,「皇上您……怎麼沒把她給搶過來?」
「因為她不愛朕呀,嫌朕長得醜,在她心目中,天底下惟有朕的兄弟英俊無雙,世人都以為她是狐狸精,有意迷惑我們兄弟兩個,其實只是朕單戀她而已……朕心裡尊敬她、愛惜她,把她當女神一般供奉,就連她的兒子,朕也十分疼愛。」
「她的兒子便是南敬王穆展顏吧?」文妲恍然大悟。
「怎麼?你知道?」南周帝一怔。
「臣妾亂猜的,皇上對南敬王的疼愛天下皆知,所以只要稍加聯想,便不難猜了。」
「你很機靈。」撫一撫她的頭,他輕輕道:「朕往後會好好待你的。」
掌心觸到她額頭之際,她的身子不由得又是一僵。
「怎麼,怕朕今晚會跟你行房?」他十分明了這僵硬的姿勢意味著什麼。
「不,臣妾方才說過,只是覺得那樣……很奇怪。」
「小蓮,你方才跟朕說了實話,現在朕也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你。」湊到她耳邊,他悄悄地說:「朕年紀大了,已經不能把你怎麼樣了。」
「呃?」文妲瞪大眼睛。
「朕娶你,只是為了梁周兩國能夠修好,從今往後,你待在宮中陪朕說說話就可以了,其餘那些讓你『害怕』的事,通通不用做。」他微笑地瞧她驚呆的模樣。
「皇、皇上……」她腦中嗡嗡作響,彷彿耳朵失聰一般,不敢相信上天賜給自己的這份驚喜。
第二章
「鐵校尉,可否借一步說話?」
晨曦之中,鐵鷹騎著駿馬,正打算跨入宮門做日常的巡察,忽然聽到有人喚他。
他抬眼望去,只見幾位朝中重臣佇立在宮牆邊,好似出了什麼攸關社稷的大事一般,臉上均帶著焦慮之色。
他立刻翻身下馬,上前行禮。
「不知幾位大人有何吩咐?」他詫異地問。
「鐵校尉,我等在此恭候多時了,有一件事務必得請鐵校尉幫忙才是。」幾位大臣連忙向他還禮。
「我?」鐵鷹更感愕然。
朝中權貴居然專程來請他這個御林軍統領幫助?他並不認為自己有可以化解對方焦慮的能力。
但他為人一向不動聲色,縱有千般疑惑也能迅速收斂,只見他雙手輕輕一拱,爽快答道:「倘若有卑職能效勞的地方,諸位大人儘管吩咐。」
幾個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色中有難言之意,最後還是徐丞相清了清嗓子,代表大家開口,「鐵校尉,惠妃娘娘是你千里迢迢從北梁護送來的,不知迎親那一路上,你對她的為人有何瞭解?」
惠妃?
這兩個字使鐵鷹本已深邃的雙眸更添一絲幽深。
他們說的就是那個跟小荷容貌極似的女子嗎?
這段日子,他已經拚命不去聽關於這個女子的種種傳聞,不去回憶在驛站相見的那個夜晚她冷酷的言語……他已經拚命說服自己,她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一切只是一個誤會,只是他認錯了人而已,可為何命運之神偏偏要捉弄他,要別人在他面前特意提起她?
「卑職雖然護送惠妃娘娘半月有餘,可她終日坐在車內,自有婢女服侍,我一介男子,不便前去打擾,」鐵鷹穩住心中悸動回答,「所以卑職至今對她知之甚少。」
「鐵校尉,你可知道這惠妃閨名文妲,與歷史上那個鼎鼎大名的紅顏禍水其名只差一字,自她入宮以來,京中人人傳說,她是妲己轉世呀。」徐丞相煽言道。
「丞相多慮了吧,」他淡淡一笑,「名字相似而已,不足以迷信。」
「單是名字相似也就罷了,可歎她的行為也與那妲己無異呀!」另一大臣接著補充。
「惠妃娘娘有什麼過失的行為嗎?」鐵鷹一怔。
「怎麼,鐵校尉常在宮中行走,關於她的傳聞一點兒也不知道?那惠妃自入宮當日起,便深得我皇寵愛,如今已到了恃寵而驕的地步了!」
「她仗著我皇厚待她,早起不去與太后及諸宮娘娘請安,晚膳不與三宮嬪妃同食,每逢我皇設宴之際,她便目中無人地掠越貴妃,佔據仙逝的皇后生前所坐位子,實在有違綱常呀!」又一大臣忿恨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