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有一分憐惜嗎?」贏政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
荊軻怔了下,他雖是神色未變,但她就是覺得他好似哪兒有點不同,有股她說不出的壓力襲擊著她。
「有一分心疼嗎?」他再問,並朝她逼近。
她直瞪著他,想將他推開,但又怕弄疼他,只好將手握成拳忍耐著。
「如果你見不到我,會想我嗎?」
「我一直在你身邊,有什麼好想的?」她不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而且他靠得太近了,讓她很不自在,心也愈跳愈快。
贏政瞅著她,突地吻上她的唇。他的身體是誠實的,在情感萌芽之初便已對她動念,也許她和自己一樣,腦袋還搞不清楚,身體卻早就明白了。
荊軻沒有抗拒他的吻,可是當他吻得愈濃愈烈,大手甚至滑入她的衣衫裡,她倒抽了口氣,身體快一步反應,一把將他推開。
他悶哼了聲,倒在床緣,捂著胸口說不出話。
見狀,她隨即躍下床。
贏政忍痛喊道:「卿卿!」
荊軻背對著他,直到聽到他的喘息,她才緩緩回頭,見他捂著胸口,俊俏的五官因為疼痛都皺在一起了。
她因他的痛而猶豫著,但怒火卻更凌駕其上,她冷聲問道:「你要毀諾嗎?」
待在咸陽的那段時間,她認為他是個君子,哪怕知曉她是個女人,他還是奉她為上卿,她為之動容,然而他今□之舉,等同於毀了她對他曾有過的景仰。
第10章(1)
贏政痛苦地微張開眼。「沒有……卿卿,我沒要毀諾,我只是貪心……我想要你當我的臣子,也想要你當我的妻子。」
荊軻面無表情地瞅著他。「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珍惜自己的生命,但當初我捨生取義殺秦王,是因為我選擇了正義之道,願意犧牲生命。如今,我不顧淪為師門之丑,為了你選擇投身秦國……而你,也只能選擇一樣,讓我當你的臣子或你的妻子,而我也會告訴你我的選擇,當你選擇我當你的臣子,我會謹守生死之約,但如果是妻子,這一輩子,我不會再見你。」
他不敢相信她竟如此決絕,無情得一點情絲波動皆無,無情得激起他的怒火,他不加思索的便道:「你膽敢不見我,我就殺你慶氏餘人,滅你墨家師門。」
她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久違的殺氣蒸騰著。
「可是……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就讓墨家名揚天下,絕不讓儒家當道。」哪怕怒氣當頭,贏政仍不忘威逼利誘。
而回敬他的是——一片東西。可憐他連閃避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硬生生地用臉接下,啪的一聲,他只覺得臉都麻了。
「你該慶幸我丟的是履底而不是劍!」荊軻怒吼道。
她本以為他們是生死相許的君臣手足,怎料他不過是個貪戀女色之徒,說了那麼多,他根本不是看重她的才華,而是她的面貌……他欺騙她!
「卿卿……」
「住口!給我聽著,贏政,從今天開始,你我恩斷義絕,生死不相干!」哪怕對他千刀萬剮也無法消除她此刻的怒火,她憤然離開,壓根不給他挽留的機會。
「卿……」看著她絕情離開的背影,贏政的胸口像被撕裂般,痛到眼前一黑,意識皆無。
待贏政清醒時,房內微亮,從透光的竹窗望去,可見日光迤邐而入。
他微怔了下,難以置信他不過是微闔下眼,再醒來時竟已天色大亮,他看向身旁,一片履底還掉在他臉旁邊,而荊軻的長劍……不見了!
「卿卿!」他喊著,掙扎著起身,卻覺得渾身無力。
他無心理會身子的異狀,靜心聆聽週遭動靜,然而半點聲響皆無,好似此處已無人煙。
贏政顧不得渾身無力,撐起雙臂,費力地下了床,然而撐著床緣走到桌邊,他的雙腳已經失去力氣,整個人無力地軟倒在地,幸好他及時以雙臂撐住,否則可要跌個狗吃屎了。
但,身體上的問題對現在的他而言,壓根都不重要,他用爬的爬到外室,所幸徐夫人的竹屋不過是一廳兩房的格局,房外通廊直抵小廳,爬出園子就是大門,他氣喘吁吁地推開門,就見外頭霜雪滿地,在日光底下銀輝璀璨,幾乎讓他睜不開眼。
雖有煦陽照拂,依舊寒凍刺骨,僅著襦衣的他爬到早已發硬的霜雪堆上,然霜雪極滑,不利於他爬行,他只能放聲大吼,「卿卿!」
不會吧,她真丟下他走了?
他到底是哪裡說錯了?她不是說兼愛天下,有目的的去愛,得到相對的報酬維持平衡,他開出條件有什麼不對?
他承認,他不該威脅她,可他也馬上察覺錯誤,立即更改……到底是哪裡錯了?
思緒紛亂卻找不出解決之道,更糟的是,現在的他連站起來都有問題,他在意的不是被拋下,而是她鐵了心不要他,天下如此之大,她如果有心要躲,他還能上哪兒找她?
她為什麼就不能懂他?他寧願拿王位換取她,把所有瑣事都丟到一邊,跟她做一對閒雲野鶴的自在夫妻就好。
可她不懂愛……多諷刺,她竟不懂愛,不懂愛自己也不懂愛人。
甩了甩頭,贏政不再細想,想那些都是多餘的,他必須先找到她!
燕山山道崎嶇難行,別說策馬,就連尋常人走動都極為不便。
此刻,蓋聶和徐夫人合力扛了一隻已死的東北虎,荊軻背著竹簍走在前頭,步伐極快,然一瞥見郊野間有眼熟的藥草,隨即又躍入其中摘采,然後又全部撒掉。
重複太多次了,看得徐夫人心裡都發毛了。「老大,你認為阿軻是怎麼了?」
「不知道。」蓋聶臭著臉回道。
「怎可能不知道!」徐夫人壓低嗓音又道。
昨晚吵得那麼大聲,他們想裝耳聾都難,沒有摸黑進屋一刀殺了阿政,已經非常給阿軻面子了,比較怪的是,他等了一個晚上,阿軻氣歸氣,卻沒有踏出房門一步。
真是的,該不會是防他跟大師兄吧,真是太見外了,他就算要殺,也一定會先知會她一聲的。
不過照眼前的狀況看來,阿軻殺秦王,應該是指口可待,不用他出手。
「我問你,阿軻指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蓋聶黑著臉問。
徐夫人睨他一眼,不禁替他悲歎一聲。明知道那是什麼傷卻還要問,簡直是問心酸的,不讓自己心痛,日子就過不下去嗎?
「針扎的。」既然大師兄這麼想自虐,他就好人做到底。「那天將他們帶回來時,阿軻就問有沒有現成的履底,我剛好做了幾份備用,她就討了一份去,我看她量著那傢伙的腳,就猜她是想替那傢伙做雙鞋,畢竟他的鞋磨破了一隻又掉了一隻。」
怎樣,聽見阿軻替其它男人做到這種地步,心痛死了沒?他是已經慢慢適應了,反正早在八百年前他就清楚,阿軻就是那種不識情趣不懂愛的呆樣,他愛到死她也不會發覺,所以他早就放棄了。
蓋聶聽完,臉黑得像是被雷打中。
徐夫人搖搖頭,不想理睬他,視線又回到荊軻身上,就見她又摘了一堆藥草,然後又火大地往天空一撒。
真糟,他真的好可憐,竟要同時應付兩個陰晴不定的人。
「阿軻,咱們該回去了吧,這老虎挺重的。」他扛得肩都麻了。
荊軻陰惻惻的回眸。「丟了吧。」
「咦!」徐夫人大驚失色。別鬧了,他們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了,這當頭才跟他說要丟掉!「阿軻,你不要這隻老虎,又何必殺它?」
「誰要它突然跑到我面前。」她不耐地道,不想回想當她看到老虎時,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扒了它的皮替贏政做裘墊,撥了它的筋肉給贏政加點葷……反正當她回過神時,老虎已經死在她面前了。
說來她實在是憋了一肚子氣又發作不得,才會順手拿老虎出氣。這時她不禁想念起秦舞陽,要是那傢伙在就好了,耐打又耐踹,她就不用憋得這麼苦。
都怪贏政!
真他媽的混蛋,竟這般羞辱她!他和其它男人都一樣,假裝欣賞她的才華,實際上卻只看上她的美貌和身體,虧她還因為他的信任而感動,豈料這一切都是虛假!
說什麼愛,他根本就不懂愛,只是想以勢欺人罷了!
她才不要替他做裘墊,更不要替他做鞋了,就讓他光著腳,在這雪地上看他怎麼走,到時候她一走了之,他就待在這裡自生自滅。
荊軻悻悻然的想著,卻還是走向回竹屋的方向,沿路又找著一種可以疏通血路的藥草,悻悻然地抓了一把丟進竹簍裡。
「老大,原來阿軻是怕那傢伙冷,殺了老虎要取皮。」徐夫人道出他精準的猜測,壓根不管身旁的蓋聶已經被雷給劈了好幾輪,臉都快焦了。「老大,阿軻不是不懂愛,她只是沒遇到對的人,而現在,她遇見了。」
光看她那麼護著一個外人,在在顯露不尋常的訊息,他更加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