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謐當然懂得福兒的心思,輕扯薄唇。「不礙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剛到龍余國,不想讓丫鬟們小題大作,御醫才離開不久,再次請來,若讓王宮的人誤以為她嬌弱衿貴難伺候就不好了。
福兒頷了頷首,卻還是難掩擔憂的開口,「小姐,還是讓奴婢伺候您梳洗就寢了?」
在府裡時,丫鬟明白她的個性,並不會如此積極的伺候著她,偏偏皇帝所賜給她的六個丫鬟熱切得讓她很是不習慣。
慕容謐瞅了她一眼,有些無奈的歎氣。「現在的時辰尚早,這麼早就寢,我也睡不好,你們不用管我,該忙什麼就去忙吧!」
福兒已經不是頭一回領受主子不喜與人親近的疏離態度,更努力的想讓她感受她的心意,沒想到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便聽見叩門聲響起。
「這麼晚了,是誰?」
「奴婢去瞧瞧。」
慕容謐靜候了片刻,看見福兒領著祿兒朝她走來。
「小姐,是三王子身邊的侍從,說他家主子聽說小姐玉體違和,所以特地送可以安神、舒緩暈症的藥果過來。」祿兒將手中的蚌形木盒擱在內寢的圓桌上,傳達侍從的話。
慕容謐一愕,有些詫異。
在船將泊靠前,她聽海鳥說了許多關於龍余國王子、王女的事。
聽說嚴肅的大王子靳璟、魯莽的二王子靳雷,以及溫文爾雅的三王子靳韜、四王女靳綺、五王女靳綾,都各有讓百姓稱頌的事跡。
如今得知她的身體狀況,立即命人送來藥果的貼心舉動,讓她不由得好奇,她未來的夫君是怎樣一個人?
她也對於素未謀面的夫君感到惶然忐忑,不知他是否值得托付終身。
「祿兒,你全聽懂了?」福兒詫異的問。
陪著主子嫁到龍余國,語言不通是令她們最感到困擾的一件事。
祿兒苦著一張臉。「侍從是會說咱們的話,但呀呀巴巴的,我聽了好久才聽明白。不過由此可見,三王子對咱們小姐頗為上心。」
慕容謐淡然彎唇,沒多說什麼,只是一雙柔荑輕撫著雕工精緻的蚌形木盒,平靜的心湖隱隱起了波瀾。
她不求未來的夫君是怎樣的英雄人物,不敢奢求擁有爹與娘的鶼鰈情深,只求兩人能相敬如賓,為天朝及龍余國的結盟求得最好的結果,便心滿意足。
第2章(2)
天剛亮,清晨的海風很強,將窗邊的竹簾吹得啪噠啪噠作響。
晨曦隨著竹簾起落,一下一下將那一絲絲的金光送入屋裡。
慕容謐原本就睡得不熟,索性起身,捲起竹簾,讓窗外的天光灑進屋裡。
聽到內寢的動靜,壽兒入內查看,看見主子醒了,皺著小臉,憂心的問:「小姐,這麼早就醒了?」
身處異國的第一夜,怎麼可能安眠?
不過這話她沒有說出口,僅是微微頷首。「去打水讓我梳洗吧!」
壽兒快手快腳的離開,沒多久便備好一切,讓她梳洗換衣。
半個時辰後,慕容謐坐在外寢的小廳,聽著丫鬟們向她訴說語言不通、行事不便的困擾。
她沉著小臉,表情有些凝重。
因為自身天賦,因而聽得懂龍余國的語言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連天朝皇帝也不知道。
皇帝體恤她,為了不讓她因語言不通、環境陌生而不安,故賜了譯臣隨她一同前來。
但依目前的狀況看來,譯臣對她來說,形同無用。
她的日常生活起居都是福、祿、壽、雙、喜、祥六人負責,譯臣不可能跟在婢女身邊翻譯這些生活瑣事。
將來她與靳韜相處,也不好時時讓譯臣待在他們的房中,為他們翻譯,即使她真的懂龍余國的語言,也不能一下表現得太明顯,讓人起疑。
她竟然遲至今日才發覺這些問題,還是覺得有些愧對隨她嫁來陌生國度的丫鬟們。
是不是該讓譯臣每日擇個時間,教丫鬟們龍余國的語言,她也能在一旁假裝學習,以解決目前這個窘境?
慕容謐正苦思之時,突如其來的訪客讓熱絡的氣氛頓時不自在了起來。
來訪的客人是靳綺與靳綾,龍余國的四王女及五王女,也是她未來的小姑們,也許是擔心言語不通,她們帶了龍余國的譯臣一同前來。
靳綺與靳綾是雙生子,兩人長得一模一樣,不似中土女子的溫柔婉約,她們擁有健康的蜜色嬌顏,體態修長健美,英姿爽朗,耀眼如陽。
兩人的年紀雖然都比慕容謐小上幾歲,但外表看起來比她還要成熟。
聽著兩人透過譯臣,介紹彼此並說明來意後,慕容謐讓丫鬟們退下,隨著兩人走出寢殿。
原來她們是領著王命,來帶她四處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環境。
只是她可以強烈的感覺得出,龍余國這兩位生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公主對她的敵意。
因為她根本毋需透過譯臣的翻譯,便能知道這兩個小丫頭正說著什麼,對她有什麼想法。
會覺得她們是小丫頭,無非因為她們的外表看起來雖然成熟,但說話的方式還是透著點耍賴和任性。
「無極,你告訴她,咱們龍余國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成親後,得由娘子伺候夫君的大小瑣事,房裡不能有丫鬟伺候。」
聽說中土的閨秀千金養尊處優,自小被養在閨閣中,大小事都由婢女代勞,這樣的女子怎麼有辦法好好照顧服侍夫君?
自從知道她們最喜歡的三王兄奉命迎娶天朝來的女子,兩人憂心忡忡,說好了要早早壓下天朝小姐的氣焰,免得兄長受了委屈。
兩人一向同聲同氣,雖然靳綾的性子較怯懦,但靳綺開了口,自然而然的應和,「對對,不能有丫鬟伺候,凡事得讓她親力親為。」
龍余國的譯臣太無極才進官衙點卯,就被雙生子公主拖了過來,再次聽聞這有違事實的話,他有些不確定的望向兩人。
瞧他半天都不開口說話,靳綾疑惑的問:「怎麼了?」
「這……」這些違心之論,讓太無極猶豫的曝嚅著。
靳綺瞇起靈動的雙眼,語帶威脅的說:「叫你翻譯就翻譯,難不成你想要三王兄因為你不願意轉達這樣的訊息,日後被欺負?」
慕容謐暗暗一怔。欺負?她聽錯了嗎?她們竟然怕她欺負靳韜,她看起來有這麼大的能耐嗎?
太無極雖然知道四公主的胡鬧,卻也深知四公主的脾性,不照她的吩咐,可有得他好受了,只好連忙一字不漏的將話翻譯給慕容謐聽。
況且「累得三王子被欺負」這麼大的罪擔子,他可承擔不起啊!
慕容謐將譯臣的話聽個明白,目光不由得在三人身上來回流轉,只覺得三人間的互動不像君臣,倒像朋友般有趣。
可見龍余國的禮法制度真的不若天朝嚴謹,天朝君臣間的關係哪能像他們這樣輕鬆,動輒就跪來跪去、息怒饒命之類的。
這個發現讓慕容謐的心情好一些,對於靳綺與靳綾的要求也就不覺得那麼難以接受,再加上她們對她的敵意是為了維護自家兄長為出發點,證明兄妹感情不錯,她也有兄長,可以體會靳綺與靳綾的心情。
只是她不懂的是,譯臣傳達這話時,為何露出為難的表情?
雖然疑惑,但她還是認同的彎唇,低柔的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以中土傳統的禮教觀念來說,女人出嫁後以夫為天,親手服侍自個兒的夫君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
沒有婢女可使喚,並不會造成她的困擾,她樂得輕鬆之餘,也非常願意「入境隨俗」。
看見她的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說話的聲音輕輕軟軟的,靳綾忍不住說道:「未來的三王嫂看起來不像會欺負人哪……」
「中土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就像嵐若一樣嗎?」
一聽到靳綾說出口的話,靳綺當下神情錯愕,狠狠的瞪她一眼。
靳綾咬了咬唇,表情十分懊惱。
嵐若是誰?
慕容謐暗暗將兩人的反應納入眼底,有些納悶,這時靳綺又開口說要帶她到其他地方看看,她便也將這突如其來出現的名字拋諸腦後。
行走間,她倏忽想到,倘若往後不需要丫鬟,那福、祿、壽、雙、喜、祥六人該何去何從?
自從離開從小生長的家,出海和親後,這六個丫鬟是跟她最親近的人,再加上她們無微不至的照料著她的生活起居,讓她也不由得牽掛起她們。
六人的去處,讓她向來平靜的心緒難得的起了波動。
雖然想親自與她們溝通,但無人知曉她的語言天賦,如此貿然開口,也不知道會不會招惹什麼事端。
靜思片刻,她透過譯臣,問出心裡的疑惑。
靳綺轉了轉黑溜溜的眸子,狀似努力的思索了下才說:「這事得先問過父王,再行定奪。」
倘若可以,她希望讓丫鬟們回天朝啊!但這事的確不是她們能夠做主,她只能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