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坐在後座的男人閉目養神,英俊的臉上五官深刻,薄唇一抿,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油然而生。
高級房車很快的來到享譽國際、備受尊敬的心理學教授研究所,他一下車,馬上就有助教來接待他。
男人是典型金字塔頂端的人物,錢、權、名,他一樣不缺,但從懂事以來,他深受奇怪夢境所困。
他只要一入睡,就會開始作夢,夢裡總是會有一個穿著白色衫裙的女子出現,每當夢醒後,所有的夢境內容,包含女子的長相,他完全記不得。
愈想記起,他愈是有如墜入五里迷霧。
自從接受了魏教授的催眠治療,他不再一入睡就作夢,即使作了夢,夢醒後,也不再那麼迷惘。
經過逐次的治療,他終於知道自己會如此頻繁作夢,一切原由皆出在前世的執念。
但,那執念為何?目前還未知。
坐在魏教授診療室的舒適大皮椅上,他的思緒逐漸放鬆,慢慢的進入被催眠的治療狀態。
這次的治療跟以往的狀況不太一樣,魏教授的聲音離他愈來愈遠,直到再也聽不到……
沒多久,他的神魂來到一個昏暗的空間,鼻子彷彿能聞到一股幽微的花香。
他循著花香往前行,直到那株有花無葉,綻放出如血般絢爛艷紅的紅花佇立在眼前,他才停下腳步。
四周陰暗闐黑,這艷紅如血的花是唯一的色彩,大批的沿途盛放,遠遠望去,就像鋪了一條血紅的地毯,指引著他前行。
踏上血紅的花路,花香愈來愈濃郁,經過數次輪迴轉世都無法消滅的執念,終於被清晰的記起。
執念是她,那個總是身穿白色衫裙的清麗女子。
他的每一世,皆因對她的執念,而無法擁有完整幸福的人生。
潛意識裡的愛執著於她,讓他不是終生未娶,要不就是離婚收場,每一世都抱著對她的執念,孤獨終老。
至花路盡頭,公堂乍現,他一眼就看到那讓他無論如何投胎轉世,都無法忘懷的女子。
「謐兒……」
聽到那魂牽夢縈的溫厚聲嗓喚著她陽世的閨名時,譯官不敢置信的轉身。
是幻覺嗎?還是律師團真的把他找來了?
看著那踏著彼岸花路而來的偉岸男子,她冷寂平靜的心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每一次聽著可愛說起他在陽世間的一切,她便有種身陷囹圄的難言痛楚,恨不得再尋什麼方法偷入陽世與他見面,再偷與他相守的片刻光陰,要他忘了她,好好的過日子……
但她深知,一旦見了他,他們要的便不會只是片刻光陰。
他們會奢求,極盡所能的想方設法,讓彼此相守,然後一同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當中。
所以她寧願強忍內心痛楚,受思念他的蝕心之苦,只求在他每一次入輪迴前,上閻王殿上審判時見他一面,讓她一解相思之苦,便已心滿意足。
可是如今,他竟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微微哽咽,不敢置信的輕喃,「韜……韜哥……」
一見到那讓他百般掛心的女子,男人爆出低吼,「你到底搞什麼鬼?躲到哪裡去了?不知道我等你很久了嗎?」然後不待她反應,便一把將那單薄的冰冷嬌軀緊緊的擁入懷裡。
五十年……不,他等了她一世又一世,抱著與她在人間相會的冀望,喝過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走過一遍又一遍的奈何橋,卻怎麼也等不到、尋不到她……最後抱著遺憾離世。
再一次被男人緊緊的擁入懷裡,譯官只覺得各種複雜心緒在胸口滾沸,讓她不知道應該歡喜,抑或流淚。
韜哥……真的是韜哥,只有他會用這種霸道又強勢的語氣罵她。
「你又罵人。」
平靜許久的心一下子無法處理這麼複雜的情緒起伏,只能隨著淚流宣洩激動的情感。
「傻瓜,又不是真的罵你,怎麼變得那麼愛哭了?」
他的心情也是激動不已,看到她掉個不停的淚珠,他既心疼又慌亂,只能不停的將細碎的吻落在她的發頂,安撫著她的情緒。
「嗯哼……」律師團雖然深受他們重逢的畫面而感動,但還是不得不出聲提點,「那個……譯官大人,您是不是應該將個人情緒擺在一旁,先跟靳先生說明一下案情。」
「譯官大人?」這個陌生的名詞,讓他疑惑。
「韜哥,我本是冥府譯官,專司通譯之職,此次偷入輪迴與你相戀是不法之舉,所以律師團才會請你來地府為我作證。」她將前因後果都詳細的解釋給他聽。
靳韜蹙起眉頭,怒聲說道:「你會偷入輪迴之舉,乃因為我們的前緣未能圓滿所種下的因果宿命輪迴,有何不法可言?」
走過彼岸花畔,被花香喚起前緣往事的記憶,讓他想起那一世又一世被虧待的情緣,他激動的反問,英俊的臉龐儘是沉痛幽怨。
可惜,在她所謂偷入輪迴,使得兩人再重逢那一世,他們卻還是無法執手共白頭。
伏王妃的藥調養好她的身子,讓她為他生了個兒子,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徹底驅散她體內的寒毒,她在三十歲那年,便因寒毒入骨而病歿。
如今知道她的身份,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兩人每一世一再錯過的情緣,皆因她是地府譯官所致。
譯官不知當中原由,想起兩人無法再接續的情緣,不由得悲從中來,紅了眼眶。
「所以無論如何,我不會再放手,一定會為我們的情緣向閻王爺討公道!」他堅定的開口,抱著她的力道不禁加強了些。
眼看靳韜激動、不甘,律師團不得不再次出聲,「欸……靳先生,別激動,一切待重新開庭時,您將這一切與譯官生前積善之舉詳細講述給閻王知曉,這樣才能幫助譯官大人免去私逃責罰,繼續任職。」
靳韜神情嚴肅,氣怒的說:「繼續任職?!不,我不會允許謐兒再擔任譯官一職,不想再與謐兒相見卻如同陌路人,為那一絲似曾相識,平添遺憾!」
不知何時回到公堂上的閻王,聽到他狂妄的言論,憤怒的開口,「好個凡夫俗子,竟然膽敢在公審殿堂前口出狂言。」
「請閻君息怒,韜哥不是有意頂撞。」她誠惶誠恐的為靳韜求情。
閻王震驚的看著向來柔靜單純,連面臨責罰都能泰然處之的譯官,竟會這般急切的為這男子求情。
他忍不住多看了男子幾眼,身為掌管地府的大老闆,輕易便看穿靈魂的本質。
閻王不禁嘖嘖稱奇,這靈體充滿強勢霸氣的氣場,一旦讓他認定的事物,就難以放棄,莫怪幾世輪迴下來,他對她的執念如此之深,進而辜負了多少天定姻緣。
察覺閻王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他無畏的回視,「您就是謐兒的大老闆,我代謐兒辭去冥府譯官一職。」
閻王雖然欣賞他的勇氣,卻也對他的無知感到可笑,諷笑的說:「冥官一職,豈是說辭就能辭?況且經此一案,本王深感譯官的重要性,已決定讓她繼續擔任譯官一職,至於『蹺班』一事,就罰她免去五百年俸祿。」
沒料到閻王被靳韜這麼一激,迅速做出決議,律師團傳來一陣騷動,對於他們的策略再次奏效而喜不自勝。
「我不服這決議,我要上訴!」靳韜卻是揚聲反駁。
這個判決代表他跟謐兒再也不會有交集,既然讓他來到地府看到她,他說什麼都不會讓結局演變成如此局面。
他這話一出,讓律師團瞬間綠了臉,還來不及開口,閻王已沉下臉,怒聲斥喝,「大膽!」
譯官深怕心愛的男子激怒閻王,進而受罰,淒楚的說出違心之語,「韜哥,算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就忘了我吧!」
兩人注定有緣無分,能跟他相知、相戀一世,她已經心滿意足,不該再耽誤他的人生了。
「不,我不會就這樣算了。」他堅持,然後雙膝跪地,雙手抱拳,誠心的開口,「閻君,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條件就是換回謐兒的自由。」
兩人被辜負的情緣是他唯一的籌碼,只要能釋之以誠、誘之以利,要換取謐兒的自由……應該不難。
瞧著他驟然轉變的態度,閻王暗忖,一個凡夫俗子能有什麼談判的條件?
「好,本王姑且聽之。」
「第一世,我與謐兒本是夫妻,但她無故在睡夢中驟逝,促使我們倆的情緣被迫拆散,讓未圓滿的情緣種下彼此的執念。這便是謐兒此次為何會偷入輪迴的原因。如此說來,逼她犯下罪行的乃是譯官一職,她,何罪之有?」
沒料到靳韜竟會因為彼岸花香的魔力被喚回前世記憶,讓譯官犯下罪行之舉有了合理的解釋,閻王的心瞬間一凜。
察覺閻王臉上細微的神情反應,律師團附和,「稟告閻君,據律師團查證,靳韜與譯官的情緣皆記載在三生石上,月老亦為證,兩人擁有天定的七世情緣,卻因為地府大亂那年被迫滯留地府,才會一世錯過一世,造成兩人心頭的執念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