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在發什麼神經?」徐家慶放不行李袋,踢了踢他兒子的小腿。
「沒事。」徐逸倫仍是清醒的,為何總是喝不醉?
「忽然喝這麼多一定有事,你給我說清楚講明白!」該不會失戀了吧?
「我說沒事就沒事!」徐逸倫站起身走回房,不管老爸在背後嚷嚷,不吭聲就是不吭聲。
當晚他作了個夢,有月光、啤酒,當然還有花兒,那是個安靜而美好的夢,他一向容易知足,卻還想找個人一起賞花?八成是中年危機提早來到,要注意呀……
莊凱嵐的工作守則多了一條,一看到長頭髮的高個子就得閃開,反正暑假很快會結束,她不會再見到那個人,那個害怕女人接近又長得像女人一樣的男人。
哼!了不起啊?當真以為每個女人都想纏著他?莫名其妙、自以為是!
呂宗霖對此有些抱歉,私下找她談開。「阿凱,你不要介意小老闆的事,其實他人很好,只是不喜歡跟女人扯上關係。」
「我幹麼介意?」不過就是跟頂頭上司鬧翻了,工作還在,何須介意?
「你真的不介意?」
「還好吧。」就算當了朋友也不過就那麼一晚,她莊阿凱這輩子還會有很多很多朋友的。
「喔,那就好。」呂宗霖也不再逼問,既然當事人都不介意了。
「倒是你跟依華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彆扭?我都快被你們憋死了。」
被人說中心事,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跟她……」
「分手了?離婚了?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其實你是女人、她是男人?」大家認識這麼久了別怪她無法無天,實在是每天忍受這兩人的陰陽怪氣,讓她不由得生出惡膽來。
「我、我去忙了。」呂大秘書使出輕功,飛快閃人。
看著呂宗霖速速離去的背影,莊凱嵐只能猛翻白眼,好好的一對俊男美女不知在龜什麼?要等到變老公公和老婆婆才在老人院談情說愛嗎?
總之,她繼續上班下班回宿舍,過著小小工讀生的平凡生活,幾天後倒是有通意外電話,來自海外的翁展帆少爺。
「怎樣,沒把我的招牌搞砸吧?」翁展帆就怕自己的名聲受損。
「少爺請放心,我還沒被辭掉。」只是被小老闆討厭了而已,小事一樁。
「算你好運,我們這兩天在尼羅河搭郵輪,羨不羨慕啊?」
「羨慕到了極點哪!」這家花王花苑美則美矣,裡面的人卻是陰陽怪氣,害她大好週日也沒人說笑一番,只能在宿舍洗衣打掃。
「看你可憐,又幫我打工,回去請你吃飯好了,順便讓你瞧瞧我的戰利品,我和我阿公買了一堆東西要用貨運寄回去,現在就已經超過五十公斤了!」
「喔。」教授和少爺都很有眼光,一定會帶回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難得少爺還大發慈悲要請她吃飯,免費的東西應該會讓她很興奮,怎麼忽然就是沒勁了?
翁展帆平常聽她喔也習慣了,今天卻感覺不太一樣。
「喔什麼喔?這麼有氣無力,沒吃飯啊?」
「沒事,我剛在吞口水,沒吞順而已。」
「笨阿凱,等我回去好好欺負你!」他太久沒敲她的頭,手癢得很。
「知道了,我會乖乖等著。」反正她頭硬如龜,敲了也不會更笨。
「對了,那台相機給我好好保管,要是壞了你就慘了!」
「一定、一定。」
展帆少爺又碎碎念了幾句,說是國際電話太浪費錢「那幹麼要打」,總算結束了這通電話。
她在床上翻來滾去的,假日無事可做就覺得悶,奴才當習慣了還真閒不下來。
對了,相機!她忽然想到還沒把相機還給小老闆,這下怎麼辦?她要自己去嗎?還是拜託呂秘書?
從床上跳起來,她抱著相機去敲兩位同事的門,誰知呂秘書和林會計都不在,不知他們是去約會還是去談判?希望不會搞到上社會版新聞。
花苑裡總還有別人吧?她決定出門去找找,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晃呀晃的,莊凱嵐在涼亭下看到一個阿伯,長得慈眉善目的,正悠悠然的在喝茶,她心想對方應該也是花苑的員工,畢竟這裡不能有閒雜人等進出,這位阿伯還挺威嚴的樣子,說不定是某位主管呢。
「阿伯你好,可以幫個忙嗎?」她知道拜託別人要有禮貌,說話客客氣氣的。
阿伯抬起頭,迷惑的盯著她。「你是誰?男的還女的?」
「我是女的,我叫莊凱嵐,是新來的工讀生。」她早就習慣被誤認,不只是自報姓名還有性別,當然也要隨身攜帶證件。「這是我的身份證。」
阿伯看著身份證許久,終於被說服了。「好吧,你要我幫什麼忙?」
「是這樣的,這是小老闆借我的相機,可以請你幫我還給他嗎?」既然小老闆不喜歡女人靠近,找一個阿伯幫忙總可以了吧?
「逸倫怎麼會借你相機?」
逸倫?這位阿伯跟小老闆很熟嗎?她心想誠實為上策,還是一五一十說了吧!
「小老闆原本以為我是男的,所以跟我聊天,還借我這台相機,不過後來他知道我是女的,就叫我不要靠近他。」說實在的,這是一個很簡單、很無聊的誤會,但為什麼她會有被賞了兩巴掌的感覺?可能她的修行還不夠,還得繼續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阿伯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像看到最新品種的花草。「嘖嘖!莫非這是天意?」
「什麼意思?」
「你跟我來。」
莊凱嵐跟阿伯走了一段路,發現前方不遠處就是蘭屋,立刻停下腳步。
「我不能進去!小老闆會生氣。」她可不想再被冷言冷語,下等人也是有自尊心的。
只見阿伯嘴角一揚,拍了拍胸膛。「我是大老闆,我說了算!」
週日傍晚,徐逸倫開車從八卦山上回來,拍了些照片,撿了些落花、落葉和石頭,這就是他的假日活動,照樣孤家寡人的。
回到蘭屋,徐逸倫一開門就瞪大眼,客廳裡坐著他父親和一個大男孩,不,該說是一個女人。
莊凱嵐仍是輕鬆打扮,寬鬆的T恤和七分褲,加上一雙藍白拖鞋,但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發現她胸前的起伏,還有略窄的肩膀和腰身,他之前怎會把她當成男人?
那張小圓臉、那雙大眼睛,明明就是個女人的樣子,多看幾眼還有那麼一點可愛。
徐家慶和莊凱嵐正在下圍棋,兩人的神情都非常專注,桌上還有啤酒和花生,氣氛挺融洽的樣子。
「爸,你在做什麼?」
聽到兒子的聲音,徐家慶抬起頭笑說:「你回來啦!我交了一個新朋友,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呃……我跟小老闆本來就有點認識了。」莊凱嵐不太好意思的說。
「莊凱嵐,你為什麼在這裡?」徐逸倫不懂這兩人怎麼會遇上?老爸該不會想對這麼年輕的女人下手吧?如果莊凱嵐要當他後媽,他一定會反對到底。
徐家慶哼了聲。「怎麼,我不能交個朋友?還要你點頭答應?」
看氣氛不對,莊凱嵐緊張兮兮的抓著後腦說:「那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不打擾你們了。」
徐家慶持反對意見,好戲才正要上場。「這盤棋還沒下完呢!等下完棋,我請你去吃飯,我們公路花園一堆餐廳,每天吃一家也吃不完。」
「爸!」
「這屋子我也有份,我有權利帶我的朋友回來。」
父子倆瞪著彼此,誰也不肯退讓,徐逸倫跟他爸無法溝通,乾脆轉向最關鍵的人物。「莊凱嵐,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我只是想把相機還給你,剛好碰到你爸……」
「你利用我爸來接近我?」
剎那間,莊凱嵐腦中某條安全神經爆炸了,忘了下人的生存之道就是逆來順受,畢竟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不管是老闆或員工!
「你這人怎麼這麼彆扭?你真的以為每個女人都對你有企圖?我知道我只是個小員工,但我也有自尊的好不好?」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對上司發飆,感覺全身隱隱顫抖,腎上腺素直升。
「我承認我是男人婆,我沒有女人味,我讓你誤會我是男人,都是我的錯可以了吧?」
小員工一開口,大小老闆都無話可說,盯著這個因怒氣而滿臉脹紅的女人。
「你是什麼黃金單身漢還是鑽石王老五?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來打工賺錢而已,暑假一結束我就回台北了,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糾纏你這個上等人!不相信的話就打契約啊,反正我是你的員工,呼之即來揮之則去,什麼鬼條件我都能接受,你寫得出來我就簽得下去!」
空氣彷彿凝結了,徐逸倫說不出話,只能看她衝向門口,頭也不回的離去。
沉默良久,徐家慶伸手給兒子一個拍肩,沉重而無奈。「我不知道她跟你是什麼關係,對你來說重不重要,但是我知道……你傷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