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秀,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堵我的嘴?」
耳邊戲澹的惡劣嗓音教他體內爆開一陣惡寒,呆滯地回神看著他。「大哥,你剛剛說什麼?」
他聽錯了吧,他們可是雙生子,從小膩在一塊,是無話不說的好兄弟,可是剛剛他好像聽到大哥在威脅他……
「這樣吧,只要你幫我巡視礦區,我就不跟娘說這件事。」金如玉笑瞇眼,模樣其質如玉,謙美無瑕。
「……」妖孽!
金家油行的特惠在金家長輩歸來之後臨時喊停,惹來民怨,但金如秀也很乾脆,雖然結束特惠,還是讓一些來不及下單的外地商客得到些好處,給了他們一點金府玉礦裡的二級玉石當補償,這事就到此告一段落。
這些日子,他忙著替他大哥巡視十一縣八個礦區,還得分神回頭管自個兒的油行和錢莊,偶爾還要幫大哥巡視南北貨行,確定裡頭貨品的真偽……他娘的,他累得像條狗,他大哥只負責到處應酬遊玩,這天底下哪有這麼爽的事。
「誰叫你的鼻子那麼靈,不管是哪種貨品,只要你拿起一聞,就能從味道知道東西對不對,不找你去誰去?」金如玉如是說。
雖然金如秀很不爽,但還是無法反駁。
確實,他的鼻子特別的靈,靈到什麼味道只要嗅聞過的絕不會忘,甚至只要貨品有問題,他都能立刻找出。
他娘的,連他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條狗,要不然鼻子為什麼這麼靈。
更可悲的是,他這一輩子都當人了,為何還是常常累得像條狗。
而弔詭的是,累得快要掛掉的他……躺上床……閉土眼,睡蟲就不見,反倒是龍靜那張蒼白小臉不斷地騷擾他。
讓他一夜輾轉反側,隔天醒來眼睛血絲密佈得更可怕,只要濃眉一攬就殺氣騰生得教人不敢正對。
他猜想,八成是因為近來太忙亂,所以這件沒處理的事擱在心裡,才會讓他睡不好。
於是乎,他挑了一天,把所有的雜事都提前完成,特地前往龍家油行。
反正也沒多遠,就在金家油行隔壁條街而已。
站在門口,發現裡頭有陣陣香味不斷撲鼻而來。
那是白茶花的香味……
看向門內,裡頭的客人大部分竟都是姑娘家,而龍靜就站在架子前,燃著一款又一款的燈油,讓她們得以比較。
她臉上漾著恬柔的笑,不知道那些姑娘家詢問她什麼,她搖著手,笑露編貝,笑彎那雙水眸。
漂亮的人他看多了,尤其是天天在鏡子裡都能看到。
要說大哥的笑,如春風拂柳;如寶的笑,如烈日艷射;那麼她的笑就是芙蓉出水般恬靜優雅,會讓人轉不開眼。
莫名的,他的心跳得好急。
彷彿心裡有什麼正悄悄破繭而出,而他卻因為不曾經歷而無法理解。
「二少,你在流口水了。」
金如秀冷冷地橫睨。「你當老子是什麼?」
「不就是二少。」並成不敢再耍嘴皮子,挑了不謅媚也不挑釁的字眼。
金如秀碎了聲,再緩緩調過眼神,剛好對上幾個買好了燈油要離去的姑娘家,她們一個個羞怯地垂首快走。
瞧,這才是正常姑娘見到他應該會出現的反應。
第3章(2)
反觀裡頭——
「不知道金府二少站在小店外頭有何貴幹?」龍靜面色沉靜,語氣森冷得像要將他拆卸入腹。
「……」他娘的,面對他的時候,她只有這一款嘴臉嗎?能不能換一種,他看膩了。要說她喜歡自己,他才不信。「你這個龍府千金,不但管搾油廠,也充當油行掌櫃,真是了得。」
說著,他緩步踏進店內,打量著裡頭的擺設,裡頭各種香味充斤著卻毫不衝突,甚至融和成一股甜而不膩的清香,猶如空谷之蘭暗自凝香。
龍靜沒看他……一吹熄了油燼。「二十年前,金夫人是崆峒城第一個拋頭露面掌管南北貨行的女子,而那時候民風非常保守,不少人都對這件事有所微詞,或是譏刺嘲諷,可是金夫人卻能讓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因而讓不少女子都有自立作主的機會,小時候聽我爹這麼說時,我打從心底的佩服。」
「佩服是應該的。」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母親。
「可是我真不懂,她為什麼會教出這樣的你。」
「老子又怎麼了?」他娘的,這女人三句話裡就非要有一句戳他不可,戳痛他她是很爽是不是?
「你不是我老子,金混蛋。」
「你!」他猛地襟口,因為他身後有個眼線,他今天說了什麼,恐怕會一字不漏地傳進娘的耳裡。所以他要忍,非忍不可。「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吵架的,龍二千金。」
「那麼是要跟我討人情?」她冷漠地看著他。
她已經看透這個人了,就算是天地倒轉,這個人的囂張跋扈也不會變。她再也不跟他說理,就算金家油行結束了特惠,她也不認為是他的主意。
說穿了,八成是因為金夫人回府了,才讓他的惡行稍稍收斂。
「我跟你討什麼人情?」他濃眉一揚。
「金家油行已經結束特惠了,不再衝擊我龍家的生意……但我不會感謝你,就這樣。」龍靜轉身進後院,將店裡的事交給其他夥計。
金如秀眼角抽動,擺了擺手,示意並成在外頭等候,大步邁出跟在她的身後,夥計想要阻止,卻被他一雙豹眼給瞪得僵在角落不敢動彈。
龍靜拐進後院涼亭裡,突地發覺身後有腳步聲,回頭望去,眉頭緊擰著。「金二少爺,我並沒有請你進來。」
這人是怎樣,就不能和平相處,就非得要逼得她抓狂,失控地當街打人?
想到那一天……她真的是羞得無地自容,簡直是把爹的教誨和娘的教導全都給丟進河裡了。
不管再怎麼生氣,她都不該那麼失控,可是面對這種混蛋無賴,在講不通的情況之下,她真的是忍不住怒火。
「你沒有請我進來,難道我就不能進來?」
「你是惡霸?」
「好說。」他回得大雷不慚,逕自走近她。
「你……」她氣得想跺腳,但一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她還是忍著氣,「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你那天吐了我一身,難道你不覺得應該要跟我說聲抱歉?」
「啊……」她目光飄了下,想起那天……對握,她後來吐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道歉是很容易的,只要能把他送走。
「你可不可以多點誠意?」嘖,虛應得那麼明顯,當他瞎了看不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忍著氣,朝他欠了欠身。
「好,我大人有大量的不跟你計較,是說你應該請人送茶水過來吧。」他轉進涼亭裡,大刺刺地坐下。
龍靜死瞪著他。
這混蛋真的是狂妄囂張到眼裡只有自己,真的很知道該怎麼激怒她。
「小姐……」
從廚房端來溫茶的巧瓶,本來是要把茶水送到店裡給龍靜解渴的,豈料一出廚房就瞧見金如秀出現在後院涼亭,趕忙走了過來。
龍靜接過她手上的茶水。「去把長治找來。」
「好。」巧瓶拎著裙子往外跑,準備到搾油廠討救兵。
龍靜將茶水往他面前一擱,隨即在他對面坐下,冷沉著臉瞪著他。
金如秀卻沒感到任何不自在,逕自倒起茶水,嘴裡咕噥著。「真是的,到底懂不懂待客之道?」
「你算是客嗎?」
「我不是嗎?」他淺嚷了口反問,隨即又皺起眉。「你家的丫鬟也未免太不機伶了吧,這大熱天的,泡的居然是溫茶。」
他熱得都快要發汗,居然還要他喝溫茶,真是……
「那種不懂得經營,只會耍手段的惡商,絕對不會是我的朋友。」龍靜嘴角微勾,笑得愉快。「不是我的朋友當然也不會是我的客人。」
「誰說我是個只會耍手段的惡商?」他眉頭一沉,不怒自威。
這話要是隨便其他人說的,他一定會想辦法把對方給埋了,但因為是她,所以他勉強忍受。
「你還能有什麼把戲?」她只聽過他怎麼整垮哪些店,倒沒聽過他有多了不起的經營之道。
「你剛剛店裡賣的幾樣薰香燈油,有含笑、迎春、歲蘭、白茶花……還有一種是連翹。」他沉聲道。龍靜呆住。
他是狗嗎?除了連翹之外,其他的花都帶有特殊的香氣,他分得出來她也沒覺得有多了不起,可是連翹並沒有,她用的是連翹特有的樹油,沒想到他竟連那味道都聞得出來。
驚詫之餘,對上他那得意的表情,她眉頭忍不住抽動。「就算你猜得出來,這也不代表什麼。」
「不過,我好像還聞到一股淡淡的刺鼻味。」他吹著茶,不斷回想,然那氣味被花香味給掩蓋,他怎麼也猜不出那是什麼氣味。
「你想太多了。」龍靜不耐地替自己倒杯茶,淺嚷了一口。「你要走了嗎?金二少。」
「你為什麼老是要趕我走?」不是他要說,這還是他頭一次姿態擺得這麼低,試著跟她和平相處,可她卻是壓根不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