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電話那頭,嚴焱頗訝異她會主動打電話給他,不由得一陣驚喜。
「你寄的光碟片我收到了。」
「收到了?」他心口一緊縮,莫名有些緊張。
「嗯。只是,我看不懂意思,這跟你構思的飯店設計藍圖有關?」
她的問話,教嚴焱一下愣住。
她,看不懂?
「跟飯店設計無關,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神情一赧,聲音微繃地澄清。
因鄭叔提到寫情書這方式古今中外都通用,還強調那代表誠意,他才決定試試。
然而,他哪會寫什麼情書?
他雖對建築設計天賦異稟,但對詩詞歌賦完全棘手。
他先是上網搜尋情書精選欲做參考,看了一堆噁心巴拉、令他直起雞皮疾瘩的情書,還是沒能自創出半句。
他一度想放棄,但又不甘心,最後選擇折衷,直接借用名作家的情詩。
他於是花時間尋找一堆古今中外著名情詩,幾經考量,認為莎士比亞這首詩還算合適,就當做第一封情書寄出。
只抄錄原文,他覺得單調,而自己翻譯,又太直白、欠缺語言美感,於是找了幾種中文翻譯版本,選擇一篇中文附上。
不曾寄過手寫信的他,直接將打好的情書檔案,存進光碟片,用快遞寄出。
第4章(2)
聽完他有說等於沒說的解釋,季曼凝仍是滿腹疑問,才打算再追問,這時,內線電話響起。
她按下通話鍵,助理秘書告知她,某某總經理來電找她。
她只能跟嚴焱倉促結束通話,隨即接聽重要來電。
之後,她接著又代總裁整理早上開會的重點摘要,並檢視、批審一堆文件,也就沒再理會稍早收到的光碟片問題。
可是,翌日季曼凝又收到嚴焱寄來的快遞郵件,裡面依然只有一片光碟片,一個文字檔。
這次他抄錄印度詩人泰戈爾著作——《愛貽集》的第一首詩《愛之淚珠》,英譯和中譯版的全文詩句——沙加汗啊,你容許你帝王的權力消失,你卻願望著一滴愛之淚珠,永恆不滅。
「時間」不憐憫人的心,只嘲笑它可悲的記憶之掙扎。
你用美麗去引誘他,把他俘獲,用不滅的形,冠戴在無形的死亡之上。
在夜的靜寂中,向你愛人耳邊低語之秘密,鑄成這石頭的永恆靜默。
雖則帝國崩坍向塵埃,多少世紀消失在陰影裡,那大理石卻依舊向星空歎息:「我記得。」
「我記得」——但是生命卻忘卻,因為她被召喚趨向無盡期:她踏上她的旅程,無所負荷,將她的記憶留給這寂寂的美麗形式。
季曼凝反覆閱讀詩文兩三次,再度困惑不解。
她知道這首詩內容,是泰戈爾在吟詠泰姬陵。
難道……這是嚴焱隱喻對新飯店設計的初步概念,與印度泰姬瑪哈陵有關?
她還是只能將他的行為,聯想到工作上,卻仍無法確定答案。
她考慮是否再撥電話向他問詳實,卻因接連而來的工作只能暫時擱下,心想若那首詩藏有什麼重要訊息,嚴焱應該會跟她聯絡才是。
隔日,早上八點,一身幹練套裝、頂著完美妝容的季曼凝,驅車直達公司地下停車場。
她神采奕奕地跨下車,踩著高跟鞋,步伐從容,搭乘總裁專用電梯,直達五十樓。
這部電梯除了總裁外,只有他允許的少數幾名公司幹部,或特殊貴客能搭乘。
她總習慣提早半小時到公司,除了臨時有早餐會議外,她會先進自己的辦公室,花個十來分鐘,將幾份早報圈劃出重要新聞,並從網路列印國際新聞摘要,再將報紙及列印的幾張財經新聞重點,送至樓上總裁辦公室。
她底下雖有五位助理秘書分擔工作,她的工作量仍是天天爆滿。
她翻開前」日下班前助理們送進來的一堆厚厚的文件夾,先迅速翻閱,依事情大小、輕重緩急,分批處理。有些文件她會直接呈報給總裁,有些則需交代其他部門著手進行,也可能自己接手處理。
十點鐘,她先放下未處理完的事,拿起幾份資料夾,準備前往總裁辦公室。
這時,凱俐輕敲她的門板,遞來一件樓下剛送上來的快遞郵件。
她看一眼包裝相同、同樣是嚴焱所寄的郵件,先拆開檢視,卻又一次輕蹙眉頭,盯著幾行詩困惑。
這回,是抄錄徐志摩的詩——《地中海中夢埃及魂入夢》難不成,嚴焱藉此詩提到尼羅河月色、金字塔和人面獅身,又是另一建築設計發想?
與其胡亂猜測,她索性將先前收到的光碟片一併帶上樓,問問總裁,能否猜出他侄子的用心。
季曼凝向他報告完公事,遞交需要他簽字的數份文件後,接著交給他三張光碟片,並打開文字檔,詢問他內容寓意。
「這個,不就是情詩嗎?」嚴世爵直接說道。「你說,這是阿焱寄給你的?」令嚴世爵感到訝異的,是寄件人。
「嗯,所以這些詩有什麼隱喻嗎?」季曼凝神情認真問道。
「情詩就情詩,莎翁寫的愛情詩句,這麼赤裸直白,還需什麼隱喻?」嚴世爵笑道,俊眸微瞇,不禁思忖另一件事。
他接著又道:「這第二首泰戈爾寫的也是情詩。歌詠泰姬陵,更是表述癡情的沙加汗帝王對心愛的皇后蒙泰姬?瑪哈之愛的見證。
「要說這首詩除了歌頌偉大愛情跟寄托無限思念,還有什麼其他隱喻?那大概是藉此稱讚心儀的女性,如蒙泰姬皇后般,美麗聰慧,多才多藝。」
季曼凝聽了他的分析,不由得怔愣。
「嘖嘖,真沒想到阿錢那小子會寫詩給女性?就算是抄來的,也夠稀奇,真是天要下紅雨了!」嚴世爵忍俊不禁,還是難以置信,嚴焱會接連寄三張光碟片,就只為了送這三首情詩給季曼凝!
嚴焱是幾時看上季曼凝?
他以為那小子對愛情已是鐵石心腸,完全無動於衷了。
「這真的只是情詩?不是跟建築設計概念有關聯?」季曼凝仍一臉懷疑,因第二首詩提及印度偉大的建築泰姬瑪哈陵,而第三首詩,提到古埃及更宏偉的金字塔和人面獅身像。
「第三首徐志摩的詩,乍看不像情詩,但意思差不多。要我解讀的話,是他夢中有你,希望你夢中也有他。」嚴世爵朝她眨眨眼,曖昧一笑。
「瞎扯。你從哪裡看出這種意思?」季曼凝不禁睞他一眼,認為他根本是在胡謅。
「我念兩段給你聽聽——昨夜你古稀的精靈,灑一瓢黝黃的月彩,點染我的夢境……尼羅河畔的月色,三角洲前的濤聲,金字塔光的微顫,人面獅身的幽影!是我此日夢景之斷片,是誰何時斷片的夢景?」嚴世爵用著低沉磁性的嗓音,娓娓吟詠動人的詩句。
「這不是很清楚嗎?他希望自己夢見的景象,所見的畫面,也能是你的夢境。」嚴世爵看著她,說得肯定,認為自己能理解嚴焱想表達的真意。
季曼凝微蹙眉,對他的解說半信半疑。
「不過阿焱也真厲害,抄情書還能抄到與偉大的建築古蹟有關,他腦袋還真的脫離不了建築專業。」嚴世爵莞爾一笑,不免心生佩服。
「如果跟飯店設計無關,那就不重要了。」季曼凝對情詩完全沒興趣。
「阿焱這種作法雖很過時老派,但他能做到這地步,真的很不容易。你不給他一點機會嗎?」他不由得想替侄子說好話。
「我對戀愛沒興趣。」季曼凝一張麗顏無波,說得淡然。「請總裁先將這幾份文件簽妥,我要立刻送下去給相關部門作業。」
嚴世爵內心不由得一歎:阿焱那小子,竟會挑上對感情冷感的季曼凝展開追求,在愛情經驗值根本只有幼稚園程度的他,肯定要碰釘子了。
只不過,以嚴焱的思考模式,絕不可能做出寫情書、抄情詩這種事,是誰會提供他這麼老派的意見?
嚴世爵邊簽署文件,邊思忖著,很快有了答案。
他唇一彎,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先前她只大略看過他的一些作品資料,如今因總裁要將芝加哥飯店的設計委由他負責,這才更深入研究他的全部作品。
當她進一步研究嚴焱的諸多作品時,不由得對他的才華非常敬佩,欣賞他所設計出的每棟建築成品。
他的作品不僅在美國、加拿大,亦呈現在中國、新加坡、馬來西亞及歐洲國家。舉凡商業大樓、住宅大廈、公共建設、美術館、公園、學校、醫院、私人豪宅、一般國宅等,皆有他的傑作。
嚴焱的建築設計風格,可以時尚前衛、新穎突出,也能古典傳統,兼具東西方建築美感。
他結合傳統與現代的各種建築特色,在技術上做大膽突破,並運用深富創意的獨特裝飾,讓每件作品從建材、形式,到門、窗等任何細部,都獨一無二。
然而有錢未必能得到他的設計圖,向來是由他挑選合作案件,否則便交由底下聘雇的建築師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