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忘了我是你的家教。」言薇葳不疾不徐,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臉上甚至泛起讓人喪膽的不明笑意。果然是名不虛傳的跆拳道堂堂女社長,光講話就讓人聞風喪膽,有人已經開始腿軟。
貝鈞依然死不肯就這樣罷手:「家教?!我看是奶媽還差不多。」他硬是嗆了她一句。
「你昨天晚上答應我什麼?」面對貝鈞的挑釁,她不打算隨之起舞。
「答應妳什麼啦!不就對著鏡子念一大堆有的沒的。」
言薇葳微微哼了一聲,淡淡說道:「我看,你這輩子只有對著鏡子說那句話的分了。」
言薇葳出招,不是用拳腳功夫,而是一語就讓貝鈞斃命。她態度沉冷,話語平靜,就像古裝遊戲裡的高手過招,她使的是最厲害的暗器。
果然這話就像一枚悄悄發出的暗箭,不偏不倚正中貝鈞心坎,卻沒人發現。
貝鈞終於停下了鍵盤上的手指,發現自己的心口果然痛了一下。
她的意思是,自己這輩子永遠別想得到像寧靜學姊那樣的女生青睞嗎?
她要說的是,自己是一事無成、毫無用處的廢人一枚,永遠沒有機會向寧靜學姊表白嗎?
他暗自咬了咬牙,有些不滿,有些怒氣,但更多的是許多說不出的感受暗藏在心裡,連自己也找不出是什麼。
「怎麼?就這麼瞧不起我?信不信我明天砸了妳的什麼跆拳社!」他從沒有這麼不服氣過,從沒這麼想把事情解釋清楚。他不過就是下了課過來網咖放鬆一下,又不是就此沉淪,她用那種不屑的眼神看著自己做什麼?
貝鈞不知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該怎麼向言薇葳解釋,希望她別用那種傷人的眼光看自己,這樣讓他很難受。
面對這樣的挑釁,言薇葳不愧是堂堂社長,毫不動怒。
「隨時候教。」她淡淡說著這四個字,不過氣勢卻讓人心口發寒。
貝鈞瞧著她,一時之間不知怎麼辦,他再怎麼樣也不想先對女生動手,況且面對言薇葳,更有一種難以啟齒的……不知道怎麼說的怪異感受。
是佩服她嗎?畢竟一個女生能這樣一肩扛起好多責任,又要唸書、又要打工、身兼社長還得兼他的家教。
是尊重嗎?再怎麼樣,他還是得喊她一聲老師、一聲薇葳學姊。
還是什麼?想有一天能像她一樣,品學兼優,還有一種無法倣傚的氣勢?還是希望能變成她口中那種「能讓女生喜歡」,有肩膀、有前途的男生?
一堆混雜的思緒擠在貝鈞腦中,面對這就算追到網咖也要把他拎回去唸書的家教,他僅是瞅著她,不發一語。
前一個優質女家教沒三天就被他氣哭、前前一個暴力男家教沒想到遇上比他更暴力的惡劣學生、前前前一個……早就忘了是怎麼陣亡的,總之言薇葳對他來說意義非凡,她已經在他家待了快半個月了。
他發愣、頭昏,想著這一切該怎麼處理,就在此時他的衣領又被言薇葳拎起。
「放下、放下,很難看好不好。」他終於開口抗議,有違他一貫拳頭作風。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而且就算要打架,在這都是人的網咖要是打輸了可更沒面子,貝鈞瞪了瞪言薇葳,示意要她放手。
「所以自己會走囉?」
「對啦!吵死了。」
言薇葳放開了手,貝鈞一反常態沒和人幹架,沒動一兵一卒,關掉遊戲程序,拎起書包跟著言薇葳回家。
他倆身後是一群掉了下巴的同學,疑惑訝異地看著他們平時一定砸爛計算機的鈞哥,今天怎麼會這般「乖順」,沒揍人、沒踢桌,竟就這樣跟著人走了?
「那女的剛剛說什麼?」一個同學愣愣地問著。
另一位同學抓著頭。「沒說什麼啊!就說她不怕鈞哥砸她場,還動手拉鈞哥的領子耶!」
這等「羞辱」哪是平時貝鈞忍得下的?
「那鈞哥……」大家面面相覷。「轉性囉?」
★★★
「轉性」的貝鈞跟著言薇葳回到貝家,腦袋依然混沌。
「情書我已經幫你拿給靜學姊了。」言薇葳說著。
「真的嗎?」貝鈞回神,有些雀躍。「那靜學姊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貝鈞著急了。「還是妳根本沒幫我拿,在呼嚨我?」
言薇葳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靜學姊每天收多少這樣的信,你知道嗎?」
「不知道。」貝鈞的確沒想過這樣的問題。他向來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管他什麼先「市場調查」。
言薇葳拿出了今天要複習的書本。「比這本書還厚,搞清楚了沒?」
貝鈞看著那本厚厚的原文書,瞪著眼睛。「那、那、那……她會看我的嗎?」
「不知道。」
「那你覺得我有希望嗎?」
「不曉得。」
「妳一問三不知,到底是怎樣?」
「我是你的家教,還是愛情顧問?」
言薇葳攤開了書,貝鈞卻一點也沒心思。他氣呼呼地坐到計算機桌前,檢視他的遊戲人物等級。
「你整天只知道玩這些在線遊戲,什麼女生會理你?」言薇葳知道貝鈞心裡的失落,於是好言勸著。
貝鈞懶洋洋地回她。「知道啦!這幾天我已經寫了****程序,妳別再念了。」
言薇葳聽著他的話,不太理解。「什麼****程序?」
「就……****程序啊!這還要解釋啊!」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不玩在線遊戲,所以不知道那是什麼。」
「就是寫個小程序,讓遊戲自己練功,我不用整天在計算機前控制,就這麼簡單嘛!」他還真不知道怎會有人不曉得這些。
「所以……」言薇葳眼珠一轉。「所以就是作弊,對吧!」
「喂!幹嘛講得這麼難聽,妳以為我想啊!」
「不然?」
「還不都是妳整天念那些大道理,煩都煩死了,現在我省點時間陪妳念那些無聊書,妳還不知感激?」
貝鈞分明就是思考過她的話,打算往後多放點心思在書本上,不過死要面子、嘴上硬是不肯承認,但言薇葳已經聽懂。
她看著屏幕上他說的那個「****程序」,再看看貝鈞,若有所思。
「我知道我帥,不用這樣死盯著我。」
「你少臭美。」
「妳在想什麼啦!」
貝鈞看得出來她腦中有東西在轉,其實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後,兩人對彼此的心思舉動都有比旁人更深一層的瞭解。
言薇葳想了一想開口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對傳播系根本沒興趣?」
講到這個,貝鈞先是微歎一口氣,半晌才低聲說道:「妳問這個幹嘛?」
「就當好朋友聊一聊,講嘛!」
貝鈞「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既然沒興趣,為什麼當初要選這個志願?」言薇葳繼續追問。
貝鈞知道她是真的關心,於是說出心裡話:「不然貝家以後怎麼辦?」
「你是怕貝家沒有專業的接班人,是嗎?」言薇葳知道,貝家第三代沒有人有傳播媒體相關背景。
「算我倒霉,誰教我最小。」
雖然他這樣說,不過言薇葳明白,貝鈞表面上不說,其實內心依然念著貝家家業,更為此選了自己並不愛的科系,為貝家做最後一點打算。
「其實你這個人並不壞。」言薇葳有感而發。
「怎麼,平常看起來很糟嗎?」貝鈞哼了一聲。
「我不是這個意思。」言薇葳笑看著他。「你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只是有時候關懷的方法不對而已。」
「不要一直講那些噁心巴啦的話好不好。」貝鈞故作不耐。他一個大男生,平時拳來拳往,有話就講,聽言薇葳這樣說,實在有點……
「你又害羞什麼?」她再度一語說中他正極力偽裝的真相。
「我哪有啦!」
「你其實想太多了。」言薇葳凝視著這樣的貝鈞。「該想的不想,不該想的想一堆。做任何事情興趣最重要,只要有興趣,門外漢也能成專家,相反的,你強迫自己念個沒興趣的東西,念半天也念不出名堂。」
言薇葳說話簡潔有力,貝鈞字字聽進耳中,他想了半天,終於鬆口:「妳說對了,我是真的越念越沒興趣,那些東西越看越無聊。可是都已經過三年半了,我還能怎樣?」這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表現出喪氣模樣。
「哪時開始都不晚啊!」她一樣鼓勵著他。「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真正喜歡的是什麼?」
「沒有。」
貝鈞是真的沒有想過。小時候是因為優渥家境,讓他壓根不用思考什麼人生目標,現在則是因為已經做出選擇,後悔也來不及。
瞭解他的言薇葳把一切看在眼裡,她知道貝鈞現在要的是鼓勵。
「現在想啊!有開始就不遲。我也是高中才開始練跆拳道,現在不就可以把你打得稀巴爛。」她用貝鈞習慣的方式對話,果然貝鈞又燃起鬥志。
「我哪有被妳打得慘兮兮,妳出去不要給我亂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