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像水姑所說的——女人啊,還是要找個倚靠才會有更好的日子過!
雖然她深信靠自己努力也能好好地活著,但自秦勉這個夫婿出現後,她眼中的世界從此就大變樣了!也說不上是哪兒不同了,可是光這歡喜的心情,讓她每天幹活都充滿活力,像是一身的力氣都使不完,每一個今天都很愉快,每一個明天都值得期待!
這樣,就是更好的日子了吧?
不用摸臉也知道自己此刻定然又傻笑了。她閉了下眼,以雙手輕輕拍打自己的雙頰,一下又一下,直到將自己的臉拍回到面無表情的正常才停止。可不能再亂笑下去,真成傻子就不好了。
買了一隻又肥又香的烤全雞,以油紙包得妥當,拎在手上正打算回草木街駕車回家時,原本熱鬧和樂的街市突然出現一股慌亂的躁動,讓警覺的行人紛紛避到安全的地方。那股躁動隨著人群分開而呈現在錢香福面前,原本錢香福也是要閃的,但她看過去的那一眼實在太不湊巧了,竟然直接與一雙驚駭欲絕的眼對上,很不幸的竟是個熟人……這下子要把自己當成不相關的路人放閃已經不可能了。
而對方就算不是故意拖她下水,也在慌亂恐懼的情緒下,下意識地往熟悉的人跑去,像是這樣就可以尋求到多一點安心的感覺,所以——
「錢姑娘!」來人像是溺水者看到了一根救命浮木般向她疾奔而來!
錢香福此時已經不再看向來人,她看的是追在來人身後的幾名手持凶器的惡煞,而且看情形是把無辜的她也當成了一夥的,打算一道處置了……
「錢、錢姑娘……」來人上氣不接下氣,看起來像是覺得可以放心暈倒了。
「跑!」這時候還想暈倒扮柔弱?沒門!錢香福一把抓住來人的手腕,另一手狠狠掐了對方手臂內側的軟肉——那裡可以掐得人足夠疼,而她的力氣很大,把暈死的人掐得活過來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嗷——」
在這樣一聲特別不優雅的慘叫聲下,錢香福揪著給她招來無妄之災的人,像踩著風火輪似,往人群裡衝去,並迅速竄進一條窄小幽暗的巷道裡,轉眼間不見人影。
好不容易在隱秘又曲折的巷弄間東拐西藏,暫時是將追著她們跑的惡徒給甩掉了,但錢香福不認為那些惡人會就此作罷,所以還是得想辦法自救,等這個嬌小姐喘過氣來之後,還是得繼續逃命。
「我以為我不會再看到你。」錢香福在一處放置廢棄物品的斷牆邊的一堆爛木頭裡挑挑揀揀,找到兩根還算堅實的木頭,用腳使力踹了踹,發現踹不斷之後,才算滿意地點點頭,一根自己留著,一根遞給她的難姐難妹——周宜琳。
周宜琳默默接過木棍。這木棍比她的手臂還粗,拿起來挺沉,要是用力敲在人頭上,會死人的吧?
將木棍拄在地上,撐著自己跑得快要脫力的身體,她發出的聲音仍然很喘:「我也……這樣以為。」
「那今天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鬧市裡被人追捕?」
「我與嬤嬤們失散了……」雖然心情很糟糕,但周宜琳還是覺得自己頗為幸運。「我才與嬤嬤失散,就遇見你了。」如果不是遇見錢香福,被錢香福拉著逃跑,她此刻恐怕不是已經死亡,就是更加悲慘地被俘擄、被傷害。
「你是怎麼惹到那些人的?」錢香福問。
周宜琳聞言苦笑出聲:「我一個甫進京的孤女,能惹到什麼人?我敢去惹什麼人?」說句難聽的話,寄人籬下的她,簡直恨不得整日夾起尾巴縮在閨房裡不出門最好。她太明白自己的處境,話不敢多說、步子不敢多邁,連討好人都不敢。
「那你現在是怎麼回事?」錢香福只知道周宜琳是大將軍家的千金小姐,至於其它的,她從沒有打探過,也不好奇,所以不清楚周宜琳如今是什麼處境。
「你看看我。」周宜琳指著自己頭上華麗非凡的頭面,又攤開雙手讓她看清自己身上穿著的精美綾羅綢緞,「這些、這一切,完全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用上的,我沒有豐厚的財力,也沒有顯赫的背景來支應我這樣穿戴。」
錢香福疑惑地問:「你明明是大將軍家的人,現在周家就是國朝最頂級的世家,你當然就是頂級的千金小姐,背景很顯赫啊。我來到帝京雖然不過七、八日,卻也知道大將軍雖然官銜以及爵位的品階都還不是頂級,但那是因為大將軍的父親還在,子不越父才壓下的。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新朝開國第一功臣、皇帝最倚重的心腹大將,日後或許會封個超品的並肩王也不一定。你打扮得再華貴,也是理所當然的。」
「大將軍的顯赫所恩澤的是嫡系,我這樣偏遠的旁枝,頂多沾個光,用來嚇嚇你這樣的平民還可以,放在貴族圈,就什麼也不是了。」
是這樣啊……錢香福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周宜琳見錢香福沒有多問的意思,可她卻很想說給錢香福聽,於是又道:「你還記得我們進京前遇到的那些北蠻人嗎?」
「當然記得。」
「今天追我的這些人就是北蠻潛伏在帝京的餘孽。為了盡速抓捕這些人,大將軍與他的幕僚們就設計了幾個引蛇出洞的連環計策,其中一環就是大張旗鼓地讓大將軍最疼愛的嫡親妹妹「甩開煩人的護衛」,與幾個姊妹一同暢遊鬧市,體會一下「平民女子」自由自在的生活。」
「大將軍讓你扮成他的妹妹是嗎?」
周宜琳冷笑。「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雖然最後北蠻人認為我就是他們要抓的人。我今日一早突然接到六姑娘——也就是大將軍的幼妹——身邊的丫鬟來通知,要我跟著六姑娘一同出門逛街遊玩。我自然不敢拒絕,以為只須出門陪著玩,專事奉承六姑娘也就盡完伴遊的本分了。後來我跟著六姑娘進人「天衣坊」,六姑娘突然說她原先在「天衣坊」訂製的衣服款式不太適合她,反而比較適合我,於是叫人服侍我更衣,六姑娘還特別將這套精貴的頭面從身上取下來給我打扮,不許我拒絕。這時我就隱隱覺得不對了……」
「大將軍他們打算以他妹妹作餌引出北蠻人,但又實在怕她發生意外,不敢承擔有個萬一,於是就找你當替罪羊。」錢香福明白了。然後,看著周宜琳那張冷然的臉,問道:「你生氣嗎?」
「我當然生氣。」周宜琳點頭。「不是生氣被瞞騙,也不是生氣被利用。
我沒有父母護持,本來就必須讓自己有用,不然國公府裡哪有我容身的地兒?本來我的用處是去跟大將軍重視的下屬聯姻,給他結個牢固的關係,但這條路不通了——」
錢香福撇撇嘴道:「那可不要賴我。是秦勉不願娶你的。」
「我也不想嫁他。」如果不是隨時提醒著自己要注意儀態,周宜琳此時怕是會忍不住翻白眼。「我生氣,是氣我自己在別人眼中竟然只有這麼點價值。」
「所以呢?氣完之後,你的處境能改變嗎?」
「會改變的。我不想隨便死去,更不願死得沒沒無聞毫無價值。大將軍一定不知道我是哪個支系的女孩、誰的孩子。六姑娘今日待我親熱,不過我猜她連我的模樣也沒記住,更遑論名字了。我叫什麼名字她肯定不知道,她只知道我是二十六娘——這是旁支女性族人的排行叫法。如果我有一天還是必須為了周家的榮耀去死,定然要死得轟轟烈烈——」
「噓……」錢香福突然打斷周宜琳充滿熱血的宣言,然後側耳傾聽;她的耳力很靈,可以比別人聽到更遠以及更微小的動靜,而且她的直覺也警示著她,危險正在迫近!
那些人在別處搜尋無果之後,往這邊追來了!
「快走!」錢香福悄聲說著,一手抓住周宜琳的手腕立馬開跑!
「在這邊!都快過來!別讓她們跑了!」一聲粗蠻爆吼自她們身後傳來,引來更多雜沓腳步聲朝這邊集中而來。
錢香福腦中存有這一片巷弄的路線圖,她本來計算得好好的,只要再左拐、左拐、右繞、再左拐三次,就可以再躲到另一區更像迷宮的巷子裡,到了那邊之後,這些人必已繞暈,想要抓住她們完全沒可能。可惜身手靈活的她此刻拖著一個嬌貴後腿,於是就注定了意外必然發生……
周宜琳早就跑得快斷氣了,如今沒休息夠,就又被拉著跑,她的體力完全趕不上,於是在一個拐角時,她不幸地扭傷了腳踝,還害得錢香福拐錯了方向,竟是跑進一處死巷子裡!
「真要命……」錢香福將軟趴趴的周宜琳夾在手臂下,抬頭看著面前那堵高牆興歎。如果只有她一個人的話,爬過這道兩人高的圍牆完全不是問題,但帶著周宜琳就不成了,她沒辦法在背著一個比她重的人的情況下,還有力氣去攀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