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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湛露

  直覺告訴她,彩霞閣是一定不能去,不管那個夜襲她的人是誰、有什麼目的,只怕方苑霞難脫干係。

  銀翹拉不住她,見她就像是丟了心的遊魂,慌張地跑掉。

  於是,銀翹只得轉身回了彩霞閣,方苑霞正站在門前,手中提著那個滋燒得只剩下一截手柄的破舊燈籠。

  第6章(2)

  「怎麼?她不肯來了?」方苑霞晃著那殘破的燈籠,懶懶問道。

  「是,說什麼都不肯來。」

  「你在哪兒找到她的?」

  「她剛才去了寒月居,可能是要找大少爺,但是大少爺……」

  「……下午就出門去了。」方苑霞冷冷一笑,似是自語,「要找人為她出頭,可惜今天她是找不到了。」

  黑暗中閃出一個人影,笑咪咪地說:「二姊,我今天立了大功,說好賞我的東西呢?」

  方苑霞白他一眼,「是不是立功了可不好說,你又沒有鐵證。」

  「雖然只摸了一下,但我肯定那身材絕不是男人會有的。除非你給她下個藥,讓我好好摸情楚了,我就能有鐵證了。」

  她陣了口,「呸!下藥讓你脫光人家衣服佔便宜?還要不要臉?我提醒你啊,若她真是女人,只怕也是大哥看中的,你若對她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讓大哥知道,還饒得了你?」

  那人哼笑道:「大哥又怎麼了?天下的女人多得是,大哥就喜歡這麼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再說了,倘若她真是女的,哪兒還有膛在咱們家棍?老太太第一個就容不了她,她們母女倆肯定是要被趕出府的。」

  方苑霞低著頭,咬著唇半天沒出聲。

  那人又小聲地說:「我再提醒你一下吧,若讓她們一直這樣蒙棍下去,將來老太太百年之後,肯定是要分一份家產給她們的。你看老太太平日多疼咱們這姑媽。老太太的傢俬可是不少,若分了給她們,咱們說不定就要挨餓過窮日子了。」

  方苑霞瞥他一眼,「是不是庶出的人都如此心術不正?你們家有大哥在,豈能過窮日子?」

  「唉,大哥再能賺錢,那也是大哥的,庶出的能分多少?就像等你嫁出門去,二叔的錢就都是你弟弟少華的,你其實也分不了多少。只有現在盡量討得老太太歡心,嫁人時才有可能多分一些嫁妝,這裡面的道理你還想不清楚?」

  她糾結了好一陣,沉聲說:「那……你想怎樣?」

  「既然我們都沒有鐵證……那倒不如把這件事捅給老太太知道,讓老太太做決斷去。」那人從陰影中緩緩走出,原來是方少楠。

  方苑霞自那日在寒月居對曲醉雲的真實性別產生懷疑之後,就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去證實。無意中和方少楠提了句,沒想到他主動請纓要為曲醉云「驗明正身」,所以今日才有了這齣戲。

  之所以選在今日,就是因為少良哥哥正好因急事出了門,她知道沒有了少良哥哥為曲醉雲撐腰,縱然他們做了些出格的事情,曲醉雲也找不到他為自己出頭。過了今夜,她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將夜襲的事情推得乾淨,那少良哥哥也奈何她不得。

  可是,結果真的證實曲醉雲是個女人的話,到底該不該捅破呢?思及此,她卻猶豫了。她雖然一直不喜歡曲醉雲,可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上來說,她隱隱約約的也有一點同情曲醉雲的處境,說破了,對她並沒有什麼好處,尤其是不知道少良哥哥的態度如何,讓她心中更沒有底了。

  可是……少楠剛才的一番話又鼓動了她的心--曲醉雲的存在對她來說真的會是潛在的威脅嗎?

  交給老太太,讓老太太去做決斷?少楠的提議令她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輕聲問:「老太太這會兒是不是已經睡下了?」

  方少楠笑道:「你忘了老太太每晚都要念一遍《金剛經》才睡的嗎?那麼長的經文,她念起來可要不少工夫呢。」

  方苑霞的指尖緊緊陷入掌心,眉心緊整,然後對銀翹說:「銀翹,再去拿盞燈籠,咱們去一趟常青園。」

  方少楠笑咪咪地看著她,預備看一場好戲的神情在眼底分毫畢現。

  曲醉雲回到西府時,依舊是驚魂未定,看母親的房中已經熄了燈,她輕手輕腳的回了自己的房間,坐在窗邊急促的喘息。

  今晚的事態比起方少良的行為更加嚴重,縱然他將她逼得無路可走,但她知道他對她沒有惡意。但今晚那個夜襲她的黑影,不知背後主使,不知道真正的目的,但鬼鬼祟祟的,顯然是別有所圖。

  方少良不在府裡,又冒出對她心存惡意的人,她的離開計劃已經迫在眉睫,也正是時候。

  於是她出了會兒神,便起身去衣箱中翻找衣服。明日就去找胡老闆的話,也許能在方少良回來之前離開這裡。翻出的衣服,頭幾件赫然就是方少良當日送來的舊衣,那幾件她從未穿過,卻也的確如他所說的還是很新,手指輕輕摸上去時,心潮澎濟,核然欲涕。

  其中有一件她認得,大概是方少良十六歲的時候穿過的,他們相差年紀將近六歲,那一年她也不過才十歲。那天正是方少良生日,方老太太特意囑咐讓錦繡坊為他做了一件紫色的新衣。

  貴氣四檻的深紫色,配上他向來冷情的臉,竟是意外的合適。

  她那天悄悄注視著他,看著方苑霞在他身邊撒嬌耍賴,要他教投壺,結果一支飛箭丟過來,差點扎到她腳背,方苑霞還吵嚷著責怪她,「怎麼也不站遠些?」

  她誠惶誠恐地欲躲開時,方少良忽然走到她面前,單膝跪在地上,低頭看著她的腳背,柔聲問道:「扎到哪裡了嗎?」

  她更加誠惶誠恐,嚎蠕著說:「沒、沒有……」

  他微微一笑,拿出一塊手帕幫她擦了擦衣擺下的灰塵,「你不如去和少楠坐一起,別老是一個人悶呆著。」

  她俏俏瞥了眼正在大吃大喝的方少楠,「我和他,不大熟。」其實是她不喜歡方少楠飛揚跋雇的脾氣,方少良看上去雖然也有些跋雇,可卻是骨子裡的驕傲,特人嚴苛卻不刁難,相反的,方少楠就是典型的少爺脾氣,誰都不放在眼裡,說話尖酸刻薄讓她都忍受不了。

  方少良見她小臉繃得緊緊的,一副抵死都不要和方少楠坐在一起的樣子,不禁又笑了。「那你過來,我教你投壺。」

  她心裡一慌,手卻被他握在手裡,拉到院中。耳畔聽著方苑霞的抱怨,一隻手被他握住,又聽得他細心指導她如何握箭,如何瞄準,如何出手。第一支箭丟出去,與其說是她在沒,不如說是他抓著她的手在沒,結果居然中了!

  向來沉默寡言、喜怒不敢形於色的她,也禁不住開心地笑了出來,冷不防地被他用袖口碰了碰膛頰,打趣道:「這樣笑笑多好,雲弟這樣冰雪可愛的,今後還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家的姑娘。」

  頓時,她心頭一震,那紫色的衣袖在眼前閃過,就像是一團紫色的雲。那一天她才知道,原來方少良也有溫情的一面。而她對他的心動,或許是自那一刻始--

  如今這令她記憶猶新的衣服就在眼前,而穿這件衣服的人,即將天涯相隔。情不自禁地將那件衣服也妥帖地收在包裹中,就像是把那段塵封的記憶也一併收起。

  突然間,院外有人在拍門--這麼晚了,院門都已經落了門,誰還會來?難道又是方苑霞的丫鬟嗎?

  她不得不停下手,出了房,院中沒有鶯兒她們的身影,大概她們也休息去了。於是她自己去開了門,拉起門門,院門洞開的瞬間,只見外面亮著四、五盞燈籠,足足有六、七個丫鬟和小廝簇擁著一個人站在外面,旁邊還落著一乘大轎。

  她一驚--那站在眾人中間,面沉如水的竟是方老太太!

  曲醉雲急忙躬身行禮,「老太太,這麼晚了,您怎麼會過未……」

  方老太太卻不看她,遷自對身邊的丫鬢施蘭說:「你們就留在外面等著,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到院裡來。」

  然後她走入院內,問道:「你娘呢?」

  「娘應該是睡下了。」曲醉雲追了過來,心中驚覺大事不妙。老太太十幾年沒有到西府來了,如今半夜三更突然駕臨,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該不會是……

  她心中害怕,卻不敢深想,將老太太請進院內,還沒有來得及再多說話,方老太太就冷冷地說:「叫你娘起來,我有話問她!」

  她哪兒敢耽擱?連忙去敲母親的房門。

  方怡藍今天因為方少良的事情,正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驟然聽見母親造訪,也驚得慌忙起身,連衣服都沒有穿好就跑出來了。

  「娘,您怎麼……」她從小到大都不曾見過母親的臉色這樣難看,她心中本就發虛,如今對上母親刀子般寒利的目光,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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