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想,我一點也不在乎。我為什麼要去管一個我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的人的想法?」他笑著反問,置於她頭頂的大手享受著掌心的柔軟,指間如絲的觸感教他不由自主地逸出了微笑。
她正好抬眸看見他的笑顏,胸口倏地狠狠收縮起來。有別於平常那些教人頭皮發麻、滿是算計的笑容,此刻他噙著笑弧的模樣令她移不開視線,心臟怦怦地跳個不停,她察覺到才消散了點的旖旎氣氛一下子湧向身邊,密密麻麻地包圍著他們。
「是、是這樣嗎?」本能地感到危險,她迅速垂下黑眸。「我的腳已經不麻了。」暗示他該放開她了。
許軒讓聽得出她的暗示,於是鬆開環於她腰間的手,但在她飛快地退開的剎那,胸口滑過淡淡的失落。
同樣地,沈婉淳也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呃……」她頓了頓,關心他的話語自然而然地逸出,「你今天別太操勞,可以的話,回家好好休息吧。」
仍舊半躺在沙發上的許軒讓搖頭,墨黑的眸子鎖定她微紅的小臉。「我現在真的很忙。放心吧,我睡了一覺,已經覺得好多了。」被人記掛著的感覺遠比想像中令人迷醉。
「逞什麼強?要是連身體也管理不好,你怎麼能管好這麼龐大的集團?而且,你要是倒下了,不就是給予別人絕佳扳倒你的機會嗎?」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沈婉淳瞬間感到胸口揪緊。他的眸光不知怎地變得灼人,她迅速別開臉。
「你說的對,我太習慣在人前擔任強者……」
聞言,沈婉淳覺得胸口一陣激盪。她從沒想過他會坦承不諱,更重要的是,她一點也不討厭承認弱點的他。
不好了。她發覺目前的情況很危險,他就像颱風眼,四周彷彿成了暴風圈,要是她不小心走得太近,便會被扯進去,然後……不一會便會粉身碎骨。
「對了,我不是跟你說過要回去店裡看看情況嗎,我想我得回去了。」她邊說邊往門口走去。「你好好休息。要是真的很不舒服的話,還是去一趟醫院比較好。」說完,她迅速離開。
剎那間,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許軒讓。
莫名的孤單湧上心頭,他下意識抓緊半蓋在身上的毛毯,彷彿仍能感受到她觸碰自己的感覺,懸在半空的心莫名地變得安穩,然後,他看一眼剛才環在她腰間的手,掌心染上了她專屬的香氣,薄唇緩緩地露出一絲淺得不能再淺的微笑。
送走裝潢師傅以後,沈婉淳清理了一下屋內,手捧著一杯咖啡,看著差不多已裝潢完成的店面,微微歎了一聲,隨即又為自己的反應懊惱不已。
什麼嘛,她這樣子不就像一點也不希望咖啡屋重新營業嗎?
即使反覆地提醒自己,三天前徹夜照顧許軒讓是出於惻隱之心,可是自那天以後,她比任何時刻更為留神他的狀況,深怕他不好好愛惜自己而使得病情加重。
而他,也像是感受到她不由自主的注視,總會在埋頭苦幹之際突如其來地抬眸,她每次都來不及收回視線,繼而跟他的眸光在空中交會,她發現每次的眼神接觸都會使她的心猛然地收縮,衍生出來的莫名疼痛教她好幾次想逃跑。
是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世?還是發現他不為人知的脆弱?無論是哪個,都觸動她的心,讓她越來越在意,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也益發增加……
玻璃門開啟的聲響勾回她飄遠的思緒,她本能地掛上笑容,看向來人。
「不好意思,目前暫時停……咦?」本以為是不知情的客人,她卻在看清對方的容貌時頓住了。
就算只有匆匆一瞥,她也記得眼前的人是許軒讓名義上的母親。
「請問有什麼事?」見對方只是上下打量自己,接著環視室內,沈婉淳於是出聲詢問。
鍾希羽微微一笑。「沈小姐,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你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軒讓?」
「啊?」她詫異地張嘴,好半晌才找回聲音。「許夫人是吧?你一定是搞錯了,我跟許軒……不,許先生,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她思索了片刻,也不知該如何形容跟他目前的情況。
「現在就只有我們,別拐彎抹角了。」鍾希羽壓根兒不相信。「你粘著他不放,無非也是為了錢。依我看,你這間寒酸的咖啡屋根本賺不了大錢,不過如果你以為可以藉機大撈一票的話,我想你的如意算盤絕對敲不響。軒讓那孩子可是利益至上的,他怎麼可能為了你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女人跟家裡唱反調?他可是要娶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的,所以你還是乖乖拿錢走人,好好守著這破落的店吧。」
對方瞧不起的語氣使她為之氣結。「許夫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許家有什麼關係,不過我可是收了許先生的錢辦事,時間一到我自然會消失,不用你費心提醒。」
鍾希羽聞言,美麗的容顏現出了些許扭曲,因為她回應的語氣態度跟許軒讓意外地相像。「像你這樣的女人,我可是見多了。奉勸你一句,要是你傻傻地愛上了他,最後受傷的人一定是你。他絕對會捨棄你。」
沈婉淳聽了,覺得胸口好像被巨石壓著一樣,呼吸有點不順暢。「我先謝過許夫人,但對於根本不會發生的事,我想你是多慮了。」
「哼!」鍾希羽不屑地回應,「我就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只怕不用多久,你便原形畢露,急於要嫁進許家!」
「倘若真的是這樣,許夫人到時再煩惱也不遲。」沈婉淳笑了笑,比了個手勢。「我這地方簡陋,確實不是許夫人該來的。請回吧。」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鍾希羽冷哼一聲後旋身離去。
待她走後,沈婉淳緩緩地吁一口氣,實在想像不來許軒讓這些年是如何跟這人相處的。面對不相干的她,許夫人已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態,若是面對丈夫跟別人生下的孩子,怕是更不會有好臉色。
思及此,她的心微微地擰了一下。
第6章(1)
她又以要回去盯裝潢進度為由而消失在眼前了。
許軒讓放下手中待審閱的企劃書,目光落在空蕩蕩的沙發上。
本來他以為忽然間湧現心頭的微妙情愫全是源於他病倒而來的脆弱在她的照顧下有所減緩,他現在既已康復,籠罩心頭的感覺理應跟著消失無蹤,偏偏自那天起,他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在乎她,希望她無時無刻都在視線範圍內。
所以,他變得在意她的一舉一動,自然也留意到她不時盯著他。每當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她白晰的臉蛋都會染上一絲淡紅,然後,她會不自在地別開臉。
他都不知道她有如此羞赧的一面。最初認識她時,他覺得她不識抬舉,卻欣賞她從容自在的個性,偶然流露出來的頑皮姿態也不教人討厭。不過最重要的是,她為了生病的他熬夜,而她隔天滿是關心的話語更是讓他心頭漲滿了熱潮。
他幾乎要忘了被別人記在心頭是什麼感覺了。自從父母相繼過世後,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名義上是他母親的鍾希羽根本對他恨之入骨,就算他快要死在她面前,別說是同情他了,她就是皺眉頭也不可能。而且他也不希罕她的關愛。
年年月月過去,他都忘了自己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他漸漸地認為自己的世界不需要別人進駐,只需要以無盡的利益堆砌一個堅固的堡壘,從此以後便不會有人能傷他分毫。
然而沈婉淳悄然走進了他的世界……不,是他在香氣的引誘下一手將她拉至自己身邊。在沒有任何預兆下-他對她動了心。
她對他的關心,化為一根根細得看不見的絲線,慢慢地纏住他,融化了他的防備,使他不由自主渴望得到更多的關愛,她甚至讓他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了慾望,想確切地感受她的體溫。
每次他按捺不住要伸手觸碰她的時候,她都逃走了。
瞬間自皮椅站起來,許軒讓拿過西裝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辦公室,決定親自帶她回來。
片刻後,許軒讓站在咖啡屋偌大的玻璃窗前,墨黑的眼眸盯著裡頭不知正在想什麼的沈婉淳。
只見她一會兒歪著頭,一會兒輕擰眉頭,一會兒咬了咬下唇,多變的神情讓他光是看著她,也覺得有趣。
同時,她也催化了他心底的悸動。一陣焦躁湧上心頭,他凝視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變得火熱。
室內的沈婉淳察覺到被打量,驀地看向窗外,正好對上許軒讓的視線,胸口猛烈地收縮了下。
看著他入內,她下意識別開臉,不想被他看見自己此時的神情——
她竟然為他忽然的到來感到竊喜!
「看來裝潢快要完成了。」環視室內一眼,許軒讓的眸光最後停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