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你要去哪兒?」施映蝶急忙叫道。
他沒有回頭,拉開大門就走了出去。
「砰!」
大門被重重關上,感覺就像是重擊在她心裡一樣。她說不出那種心被重擊的感覺,不是痛,只是有點慌、有點亂,好像有什麼松落,又好像有什麼跟著那巨大的震動如漣漪迅速地散至她週身一樣。
那是什麼感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離去的背影讓她渾身發冷,好像觸動了某種深埋在體內的記憶一樣。
他要去哪兒?他該不會一去不回吧?
不,不會的,這裡是他的家,他怎麼可能不回來呢?不會的。
如果他真的那麼堅持要解雇李珍儀和汪彩玉的話,等他回來之後,她不會再有意見的。
如果她的欺騙讓他覺得很受傷的話,等他回來之後,她會慎重的向他道歉,並且向他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只要他不再生她的氣。
他會回來吧?
他一定會回來的,因為這裡是他的家不是嗎?過—會兒他就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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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了,約莫過了兩個小時之後,但是他對她的怒氣卻一點也沒有消退,拿了公事包走進書房裡就沒再出來了。
當天晚上他並沒有回房睡,隔天雖然回房了,但是對她的態度依然冷冷淡淡,更不像過去每一天一樣的擁著她入睡,轉眼之間,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一個星期了。
施映蝶愈來愈心慌了,因為她壓根兒都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嚴重。
他到底要氣到什麼時候呢?有必要為了這一件小事情氣這麼久嗎?她都不止一次主動的討好他,還在他面前扮小丑,希望他能原諒她,結果他卻完全不為所動。
他到底要她怎麼做才願意恢復過去的相處方式呢?還是說他對她已經失望,不想再理她了,因為他對她一見鍾情的新鮮感已經過了?
屋裡靜悄俏的,沒有任何聲音。
殷羿昨天就去了新加坡,人到了新加坡之後才打電話告訴她這件事,好像是擔心她會吵鬧著不讓他去或是纏著要跟他去一樣,他真以為她會把上次他說出差要帶她一起去的話當真嗎?
屋子裡好安靜。
其實這也不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待在這間屋子裡,只是為什麼第一次覺得這房子好大、好靜呢?就跟以前一樣。
以前爸爸未過世之前,她也常常一個人在家,那時候媽媽偶爾會到鄰居家聊天,有時候會到補習班接妹妹們,有時候他們四個人還會一起到外面吃晚飯,而忘了她這個老是忙著應付大批追求者和約會的大女兒。
後來爸爸生意失敗後,他們雖然搬了家,生活不再富裕,但是一家五口仍然和樂融融的令鄰居們羨慕不已,直到爸爸因車禍過世。
家仍是家,只是和樂融融的情景卻已不復在。
媽媽從家庭主婦重返社會變成職業婦女,妹妹們也開始打工賺錢,家裡好像總是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其他三人永遠都是那麼的忙碌,忙碌到和她—起吃頗飯或坐下來閒話家常五分鐘的時間都沒有。
屋子裡總是安安靜靜的,只有牆上時鐘秒針走動的聲音,答答答不停地走著,每天都一樣。
不,並不是每天都一樣,只有她在的時候才這樣,她不在的時候,媽媽和妹妹們在屋裡相處的情況還是那樣的溫馨融洽。
她曾站在窗外看著她們,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走進那個家。
爸爸的死是她害的,若不是她撒嬌、裝可憐吵著要爸爸去幫她買東西的話,爸爸也不會在途中發生車禍而喪命。媽媽和妹妹們都知道這件事,她們無法原諒她,也無法對她口出惡言,所以只能冷漠的對她視而不見。
所以,她向來就不在意同性們對她的冷漠或不諒解,因為那根本就不算什麼,她的媽媽和妹妹們就是這樣對待她的,她已經習慣了。
屋子裡仍是安靜無聲的,窗外的月亮從東邊升起,慢慢地爬上了頂空。
夜深了,屋裡的人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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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爸……回來……不要……」
「……媽……不是我……不……大妹……小妹……不是我,不是我——」
「映蝶,醒一醒,你在作夢,醒一醒。」
不斷地輕拍著她臉頰,殷羿強勢的將施映蝶從睡夢中喚醒。
他從新加坡搭夜班飛機回來,疲憊的洗完澡才剛剛要入睡而已,就被她語帶哽咽的囈語給吵醒,讓他不得不轉開床頭燈,坐起身來將她搖醒。
她緩緩地睜開雙眼,神情既茫然、虛弱、無助又哀傷。
「你是不是作惡夢了?」他問她。
她呆呆的看著他,像是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一樣。好一會兒她突然眨了眨眼,猛然回到了現實中。
「你什麼時候回來了?現在幾點了?」她坐起身來,轉頭看向床頭邊的鬧鐘。
一點半了!
「你剛剛夢見什麼了?」他問道。
她微僵了一下,然後緩緩的搖了搖頭。「沒什麼,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吧!」說完,她率先躺回床上,拉起棉被將自己蓋住。
殷羿沉默的看了她一會,伸手將床頭燈關掉,然後背對著她躺了下來。
房裡再度變得黑暗,而且安靜無聲。
施映蝶可以感覺到他背部傳來的體溫,但卻感覺不到溫暖。原來同床異夢就是這麼一回事,她突然間覺得好冷。
她剛剛夢見了什麼?她只是夢見爸爸出車禍那天下午的背影,夢見媽媽和妹妹們責怪她殺了爸爸的控訴眼神而已,這個夢她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夢見了。
曾經,這個夢是她生活的一部份,從她知道媽媽和妹妹們對她有著不諒解之後,就每晚如影隨形的緊跟著她。
甚至曾讓她看過一陣子的心理醫生,只是沒有人知道而已。
醫生對她說,不要自責太澡,不要把壓力都往自己身上攬,不要對人失去信心,不要以為沒有人願意愛你。
可是事實俱在眼前,的確是她害死爸爸的,要她如何不自責?是她讓他們原本和樂融融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的,要她如何不感到壓力?至於對人的信心和愛,她只想問,連最親愛、親近的家人都不願意再愛她了,還有誰願意愛她?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在醫生長期的幫助下,這一、兩年來她也已經釋懷了許多,甚至已經有超過一年的時間沒再作這個夢。
她原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這個惡夢,沒想到……
爸爸的背影、媽媽的背影、妹妹的背影,現在連……他的背影都出現在她夢中了,他們一個個背對著她漸行漸遠,無論她多麼努力的吶喊都不能令他們回頭看她一眼。
爸爸已經離開她了,媽媽和妹妹們也一樣,現在是不是連他也不要她,想捨棄她了?
淚水從施映蝶的眼角滑落,遁入她發間,冰冷了她原本已覺發寒的身體。她打著冷顫將自己更往被裡縮進,卻不敢靠向他溫暖的背部,只怕他會做出避開她的動作,讓她惡夢成真。
好冷。
為什麼才入秋而已,她卻覺得好冷?
為什麼她都躺在被窩裡了,卻還是冷得打顫?
她是不是感冒了才會這樣?
是的,一定是這樣,否則她不會鼻塞得這麼嚴重,她一定是感冒了。
吸了吸鼻子,她讓自己更住被窩裡鑽去,下一秒卻感覺身邊的他先是動了一下,然後突然翻身將她擁進懷裡。
他一定是睡著了,否則不會有這樣的動作。她小心翼翼的吸著鼻子,心碎的想著。
「對不起!」殷羿突然開口說。
她驚愕的渾身一僵,連動都不敢動。他沒睡著?
「對不起。」他再次說道。
「為什麼?」她沉默了一會兒,啞聲問道,她不懂他為什麼要跟自己道歉。
他沒有回答。
「你是不是想離婚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低聲沙啞的問。
他的雙手在一瞬間從她身上撤離,讓她頓失溫暖與支撐,整個人瞬間往下掉進冰冷的絕谷裡。
光亮乍現,床頭燈突然間亮了起來,刺得她的雙眼睜不開。
「你剛才說什麼?」他在她再度睜開眼睛看向他的時候,以一臉嚴肅的表情緊盯著她。
施映蝶從床上坐起來,先是抹去眼角的淚水,然後才以堅強的語氣,平靜的表情看著他說:「如果你想離婚的話,我不會怪你的。」
「是誰告訴你我想離婚的?」殷羿握緊準頭,以自制的語氣進聲道。
她沉默的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就因為我跟你說對不起,你就以為我要和你離婚嗎?」他覺得難以置信又生氣。「你把我們的婚姻當成了什麼,當成兒戲嗎?說結婚就結婚,說離婚就離婚。你老實的告訴我,你有認真的看待過我們這場婚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