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為她著想啊,幾句話就把她的心酸驅逐,卻讓她的眼酸、鼻酸迅速增長。
小憫知道啊,他知道自己有多辛苦,才四歲的孩子卻有十四歲的敏銳觀察,她的小憫是天才,絕對是天才!
將兒子抱入懷裡,希帆心疼孩子的心疼。
「娘,讓我泡藥澡,好不好?」他仰起頭看著母親。
嚥下哽咽,希帆點點頭,「如果鄰居玩伴笑你怎麼辦?」
「我會告訴他們,等我以後變成武林高手,千萬不要羨慕我。」他臉上的驕傲和江倫如出一轍。
她苦笑搖頭,「行了,來吃飯吧!」
一大一小聽見這話,樂得歡呼一聲,齊往桌邊跑去。
廚房裡有一張四方桌,菜煮好,端上桌就能吃了,子晨、子京和劉章得過了飯點,鋪子裡客人變少,才能把菜飯端到前頭去用。
小憫和江倫一左一右坐在希帆兩邊,拿起筷子搶攻那盤鹵成深色的蹄膀。
要不了多久功夫,希帆看著桌上的六菜一湯,有三盤幾乎空了,其它的三盤原封不動,再分別看看左右的小憫和江倫,她忍不住歎氣,天底下的男人都有肉食恐龍的基因?
江倫和海倫一樣,都喜歡重口味、喜歡肉,軟軟的蛋和豆腐打死不碰,喜歡不喜歡之間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難怪小憫難教,明明身子不好就該多吃青菜水果,有足夠的礦物質維生素酵素,才能提升免疫力,但……她再有能耐也無法對抗男人體內的頑固基因。
她夾一筷子青菜放到小憫碗裡。
小憫皺眉,滿臉哀求地望向母親,她搖頭,無視他的哀求,小憫向江倫投去一瞥,意思是「叔叔也沒吃」。
希帆歎息,所以說啊,身教重於言教。
為了兒子,教她做什麼她都會做,所以就算他和她不算熟悉,她還是伸過筷子夾一筷青菜到他碗裡。
受寵若驚嗎?
並不是,璟然苦惱地看著碗裡的菜梗子,表情和小憫如出一轍。
當年,他也被她逼著吃過蔬菜,只不過當時眼睛看不到,只能任由她布菜,等菜葉進了嘴裡,才曉得中招,他深怕放進嘴裡的東西吐出來惹火她,下一頓就沒東西可吃,只好硬著頭皮將青菜吞下肚。
現在……他是明眼人吶。
抬頭望向希帆,她堅定地回望他,眼球往右一轉,示意:孩子看著呢,請做個好榜樣。
目光對峙不過短短三息,他便敗下陣來,乖乖把堆在碗上面的青菜給放進嘴裡。
他一妥協,希帆馬上對小憫說:「你看,叔叔都吃了,小憫還不快點吃,媽媽的話你要聽,蔬菜裡面有豐富的營養和纖維質,多吃蔬菜身體才會健康,上茅房才不會太辛苦,乖,要多吃……」
這話傳進璟然耳裡,忍不住低頭笑開,沒變,她還是喜歡嘮嘮叨叨,說著相同的話。
暖暖的感覺襲上心頭,彷彿回到當年一般。
噹一聲,小小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告訴他: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回到她的身邊,聽著她的言語,回到沒有算計的簡單生活,從今以後,每天都能夠過得輕鬆愜意……
這時,子京急急跑到廚房裡,打斷她的嘮叨,把溫馨的氣氛破壞殆盡。
「主子,不好了!」
璟然發火了,目光一凜,誰那麼不識相,竟敢打擾他的幸福?
看見子京,希帆心頭猛地一震。
這會兒正是用餐的時候,前頭正忙呢,子京哪有時間往後堂跑?肯定是發生大事了,何況連劉章都跟進來……
她深吸口氣,雙手握拳,告訴自己定下心來。
「怎麼了?」她冷靜的問。
「那個陰魂不散的錢大戶抬著花轎上門,說主子是他未過門的婆娘,今兒個來迎娶主子。」
「迎娶?他腦子被驢踢了嗎?誰是他家婆娘。」揚聲,希帆怒不可遏。
這年代,只要敢放話就算數?
行啊,那她出去大聲宣告本人是皇后娘娘,看看皇上會不會把鑾轎給抬過來!
「別急,先出去看看。」
江倫握住她的手,大大的掌心將她的手裹住,那觸感、那份溫暖……她又錯覺了……
這不是好現象,但她不得不承認,他輕輕一握,便把安全感植入她心中。
頓時,她不害怕也不生氣了,突地神定氣閒下來,彷彿來鬧事的錢大戶只是個跳樑小丑,不足為慮。
璟然的目光與她對上,他略略點頭,沒說半句話,只拋出一個沉穩的目光,希帆便莫名其妙地相信這件事是小菜一碟,有他在,諸事都可以輕易解決。
璟然低聲對劉章吩咐幾句,劉章旋身往外快奔,然後他拉起希帆,揉揉小憫的頭髮,說道:「仔細看,好好學著,學著以後怎麼保護娘。」
「我會好好學的,叔叔!」
第十九章 突來意外成好事(1)
喜娘、鑼鼓、喜轎……樣樣不缺,把放下食堂小小的鋪面塞滿了。
腦滿腸肥的錢大戶看見子京走出來,身後跟著他日思夜想的韓希帆,一顆心早已飛到九霄雲外,真是美麗啊,已經五年了,她不但半點不顯老,風華更勝。
得不到她,害他日思夜夢,夢想把她壓在身下,聽她呻吟、看她嫵媚地纏著自己,迫不及待了啊!
佳人在前,他想亮出自己的長處。
他的口袋很深,深到可以裝滿所有女人的三尺垂涎。
於是他大手一揮,揚聲道:「全部的人都給我出去!」
他放話,馬上有數名家丁跳出來,推拉拽扯,粗魯地將客人給趕出去,但好奇心人皆有之,雖然被趕出門,還是聚在鋪子前看熱鬧。
「錢大戶,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可以趕走我們的客人?!」子京不滿,上前一步怒問。
「別急,小哥兒,怎麼個子長大了,脾氣還是一樣拗?這麼急躁,怎麼能當個好掌櫃呢?放心,今兒個他們吃的全算在我帳上,看清楚了,這是一百兩銀票,夠吧!」
他終於有機會在希帆面前亮出自己的實力了,心裡有說不出的得意驕傲。
有錢是唄?好,不幫他花花,怎麼對得起天下百姓?
希帆走到他跟前,淺笑道:「一百兩怎麼夠?咱們這裡的菜已經漲價不說,錢老爺這一手,不但壞了咱們鋪子的信用,更壞了我的聲譽,這林林總總算起來,至少得一千五百兩。不知道錢老爺付不付得起啊?」
一千五百兩?!這是獅子大開口,搶錢吶!
錢大戶眼底透露出不捨,希帆捨不得對兒子激將,但對錢大戶可沒有任何心疼。
見他不語,她又道:「唉,這話不是白問了嗎?錢老爺的表弟是誰,是大名鼎鼎的龔大人,奉縣的縣太爺吶,不至於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吧?不過要是真的拿不出來,也沒關係,就請錢老爺寫張借據,小婦人上衙門找龔大人要,如何?」
語帶挑釁,希帆斜眼望向錢大戶,似笑非笑的眉目更添幾分嫵媚風韻,看得錢大戶心癢難耐。
他低笑兩聲,從懷裡拿出幾張銀票,全部迭在一起,往希帆面前揮兩下,說道:「給就給,一千五百兩買一個大美人,划算!」
希帆看也沒多看他一眼,劈手奪走銀票,瞟了眼裡頭的數字,好得很,當年被一把火燒掉的舞仙居花了她三千兩,這會兒總算收回小部分了。
她轉身對站在門口尚未離去的客人們說:「各位老爺、夫人、公子、小姐們,今兒個放下食堂招待不周,為補償大夥兒的損失,待會兒事情結束,一人贈銀五兩,希望下次有機會再上門照顧小店。」
錢大戶一口氣截下她的話,道:「沒這個機會了,咱們府裡可不興女眷拋頭露面,往後,你喜歡做菜,爺就為你蓋間廚房,你專心伺候爺兒就是。」
希帆旋身,望了一眼江倫,只見他神定氣閒地看著錢大戶打屁,連火氣也冒不出半點星子,他越是這樣,希帆越是覺得他成竹在胸。
揚眉一笑,有人給她撐腰,她便連幾年前那筆帳一起討了。
希帆不驚不怒,緩言回道:「我與錢府又不熟,怎能勞煩錢老爺為小婦人蓋廚房,難不成現在錢府改做廚房生意了?」
「你別死撐了,今日乖乖與爺回去,過去的事情本大爺大人有大量,不再追究。」
「是我腦子壞了,還是錢老爺瘋了?怎專挑沒人聽得懂的話說?小婦人與錢老爺一不沾親、二不帶故,與你回去?這話誰聽得懂?」她不急不躁,江倫的表情給她吃下定心丸。
錢大戶捻捻嘴邊的長鬚,故作風流地甩開袖子,遞給媒婆一個眼神。
媒婆解意,站到鋪子中央,張開塗得鮮紅的血盆大口,鑼點未敲,大戲先行開唱。
「韓姨娘,你別倔強了吧,今兒個錢老爺帶一堆見證人過來,每一個都可以指認你是當年嫁進錢府的貴妾韓姨娘。」
提了個頭,她動作豐富、表情十足,比野台戲上的演員更盡心盡力。
她邁起小碎步走到鋪子門口,對那些等著領五兩銀子的顧客們說道:「各位鄉親,你們評評理,當年錢老爺看上韓姨娘,付一筆聘金給韓姨娘的爹娘,說好迎回家當貴妾,韓家收下銀子,韓姨娘就是錢家的人了,是這個道理吧?雖然錢府是有點兒理虧,可錯不在錢老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