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晚有約,不是嗎?」他不想解釋自己明明打個電話就能另找女伴共度良宵,為什麼卻選擇在公車站牌對面的咖啡廳枯等,這個答案他也仍在思考中。
「嗯。」她點點頭,好高興他沒有另找別人取代她的陪伴。
「去我那裡沒問題吧?」見她無異議,他轉身看了看對街的號志。「我的車停在那間咖啡廳附近,你要在這裡等我,還是跟我一起過去?」
「我跟你過去。」哪怕只有一秒,她都想待在他身邊。
兩個人一起走到人行道旁,等著號志由紅轉綠的空檔,溫琬如看見旁邊一對年輕情侶十指交扣、甜蜜笑語的模樣,心裡好生羨慕。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易欽銘能那樣牽著她的手,那麼就算是天涯海角,她也願意跟他去。可惜現實是他不想公開兩人的關係,就算這裡已經離銀行有些距離,他也不願冒著被發現的風險。
唉,他明明未婚,為什麼自己卻像是見不得光的情婦?連和心愛的男人手牽手過街這麼渺小的願望,好像也遙不可及?
她怔忡地望著他垂在身旁的厚實大掌,沒發現自己那一臉遺憾的表情,全都收入不經意望向她的易欽銘眼中。
本來他搞不懂她到底低頭在看些什麼,直到她怯怯地伸出手,在快碰到他的時候,又怯懦地縮了回去,咬了咬下唇,以為沒人發現地輕歎一聲,那明顯至極的表現讓他想不懂她的心思都不行。
和女人手牽手過馬路?他從沒做過。
以前也不是沒有女伴嘗試過,走在路上不只牽住他的手,整個身子都巴了上來,但他只要停步,冷冷掃上一眼,對方便會識趣地放手,再也不敢像口香糖一樣黏上來。
女人也真奇怪,他又不是導盲犬,幹麼非得由他牽著才能走路?他討厭那種黏膩的感覺。
況且,他也明白女人想和他牽手過街,不過就是想向別人昭告兩人是一對的想法,更讓他不想如她們所願。
他只屬於他自己,沒有任何女人能擁有他、左右他。
可是……
身旁這個女人渴望但又膽怯的模樣,卻讓他興起一股好奇,想知道當他如願牽住她的手,她會是怎樣的表情?
燈號轉綠,他走了兩步,看她跟上,手一伸,牽住她的。
她像是被人下了咒,突然止步愣愣地直望著彼此交扣的十指,那癡傻的模樣讓他心弦一動,但也沒忘了趕緊拉她過馬路。
溫琬如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停車處的。
手被他牽著,她整個腦子都空了,原本以為絕不可能達成的卑微夢想,想不到竟然成真了。
而且他始終沒放手,直到現在,她的手還暖暖地貼在他掌心裡。
「那麼高興?」他伸手輕扣起她的下巴,瞧見那雙水眸早已淚水閃閃。「牽牽手就讓你感動到哭?真是個愛哭鬼。」
他寵溺地捏捏她柔若無骨的下巴,不曉得自己此刻的眼神是如何溫柔,而那也是他不曾給過其它女人的眼光。
「呵。」她輕笑一聲,不好意思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說得也是,兩人都已經發生了關係,她也早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卻只為了能和他在大街上牽牽手就感動成這樣,好像還真的有些好笑。
「欽銘。」
「嗯?」
「我愛你。」雖然已經說過了,但她還是好想告訴他。「很愛、很愛,一天比一天更愛你。」
「那怎麼辦?不管你有多愛我,當我愛上別人,再也不會回頭看你一眼,你也要繼續愛我?」
她毫無保留的愛意為他冰冷的心帶來溫暖,但骨子裡的無情性格偏偏又作祟,心裡排斥任何人進駐,嘴裡便毫不留情地吐出刺人的話語。
懷中的嬌小人兒瑟縮了一下,大概又要哭了。正當他有些煩躁地這麼想,溫琬如卻靜靜退離他一步,抬頭以清澈如水的眸子凝望他,緩緩漾出一抹笑。
「能遇上讓你想專心一意對她的女人,那是件好事,到時候,我希望能看見你真正開心的笑容。然後,我會完完全全退出你的生命,你不必理會我,我也不會再打攪你,既然答應過,我一定不會造成你的困擾,你可以放心。」
很好,這個答案令他滿意得無可挑剔。
但——該死的,她不黏、不膩、不哭、不鬧,表現得如此通情達理,偏偏那句「完完全全退出你的生命」,沒來由地讓他胸口一陣氣悶,像是一眨眼,她便真的會從此消失,讓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上車。」他不解自己竟然因她幾句話,情緒就起了波動,也不想理解,乾脆打開車門催促她上車。
他在生氣嗎?
溫琬如順從地坐上車,看他甩上車門的力道似乎帶著些怒氣,臉色也不太好看,卻不明白自己剛剛是哪一句話說錯。她明明斟酌再三,避免任何會帶給他負擔的字句,結果還是表現得不夠灑脫,說得不夠得體嗎?
她低低歎了口氣。剛才明明氣氛不錯的,如果她能忍住不說愛,或許就不會惹惱身旁的男人。
難不成——他覺得她得寸進尺,開始討厭她?
怎麼辦?和他交往的那些女人都是怎麼做的?她們都是怎樣討他歡心?他……該不會已經不想理她了吧?
最後一個可能讓一股熱氣瞬間由心口衝上眼眶,太在意反而更加患得患失,他一皺眉、一抿唇,都能牽動她的心,隨時隨地都在等待分手的那一刻,那滋味有多心酸,他知道嗎?
易欽銘當然不知道。
發動引擎,他等著她繫好安全帶。見她遲遲沒動作,以為她忘了,便側身想幫她,但她卻像嚇了一跳,驀然抬頭,一滴溫熱的淚也順著她蒼白的臉龐滑落他的手臂,滴入他的心湖。
「哭什麼?」他將靠在椅背上的淚人兒摟入懷中,意外地聽到自己柔聲說:「你孟姜女投胎的,想淹死我這個壞男人嗎?」
她搖搖頭,淚水沾濕了他胸前的衣襟。「請你……不要討厭我,讓我繼續待在你身邊……」
這是她真正的心聲,算她沒志氣、丟盡女人顏面,她還是想待在他身邊,哪怕只有多一天也好。
「嗯。」易欽銘輕應一聲,應允了她的要求。
這麼纏人的請求他應該覺得厭煩,卻意外地順耳,本來悶在胸口的氣也沒了,為什麼?
對她,他似乎是太過寬容了,只因為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對他深濃的情意如此純粹,所以即使未動情,仍然想對她好一些嗎?
應該就是這樣……
易欽銘為自己內心從未有過的騷動找到了理由,糾結的眉心也舒展開來。
吻住懷中還在抽噎的愛哭鬼,那淚水非但澆不熄他蠢動一整晚的慾火,楚楚可憐的模樣反而更加惹人憐愛、撩動人心。
「如果不想在這裡車震,就快點繫好安全帶。」
聽清楚了唇畔的低語,原本還沉醉於那個吻的溫琬如立刻清醒過來,神速地扣上安全帶。
一輛正好也要離開停車場的房車燈光掃進車內,雖然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也足以讓易欽銘瞧見她那紅得像快著火的臉蛋。
「呵……」
他笑了,為了她像參加金氏世界紀錄的動作,也為了她那完全無法隱藏心事的潮紅臉蛋。
這麼一個可人兒就近在咫尺,他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發現?
「你家好像比較近。」
他意有所指地望著她說,隨即以精準的技術倒車出去,往她的住處飛馳而去。
第四章
今天是「萬邦集團」旗下的「萬邦人壽」成立三十年紀念酒會,會場上冠蓋雲集,不少政商界大老全都捧場出席,看得出經營者的人脈甚廣,也更顯其意氣風發。
當「萬邦人壽」董事長易予翔摟著嬌妻萬棠馨走進會場,立刻鎂光燈四起,旗下員工更是群起鼓掌,畢竟是這位年輕有為的董事長大刀闊斧的改革,讓「萬邦人壽」從沒多少人聽過的小公司,變成如今在台灣坐二望一的大公司,優渥的員工福利制度,更是培養出一群對公司向心力十足的超級保險業務。
「欽銘,你哥和你嫂子真是相配,所謂的郎才女貌,就是該像他們這樣才對!」
一直跟著易欽銘站在窗邊不顯眼處的黃晶津,原本就有一張巴掌大的美人臉,固定上護膚中心保養的肌膚更是吹彈可破,襯上一身才剛和母親飛往巴黎採買的當季名牌服飾,論外貌、比貴氣,其實還略勝萬棠馨一籌,但是只要她一開口,氣質當場便輸人家一大半。
「那麼羨慕,那就等我哥離婚,或許你有機會補位。」
易欽銘左手從服務生的盤裡端起一杯紅酒,冷笑著輕飲一口。
「你怎麼那麼說嘛∼∼」她嬌嗔地跺腳,整個人不依地巴著他。「明知道人家心裡只有你,還說……」
沒理會身旁那小狐狸空間在灌些什麼迷湯,易欽銘遠遠望著鎂光燈聚焦下的那對「佳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