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給她一個驚喜。」易欽銘的臉上難得出現一抹紅。
周御丞是上市建設公司「永盛集團」總裁,但兩人相識卻遠在高中時期。
當時,彼此就讀不同學校,住在不同城市,卻一天到晚在不同場合偶遇,還莫名其妙同時撞上一個正在猥褻小女生的變態,一起把人海扁一頓,從那天起,兩人便結成為好友,情誼早如兄弟。
「喔?驚喜是嗎?」周御丞笑瞅著好友。「真難得,原來我們易總也懂得耍浪漫。」
「別笑我了。」他神情有些不自在。「其實,不說是怕她根本不想見我,又叫我忙著公事就好,不用在意她。」
這三個月來,他沒有一天不想衝回琬如身邊,卻始終鼓不起勇氣。
那天打電話拜託她阿姨幫忙去醫院照顧她,是她大表哥接的電話,當時他才從對方口中知道妻子有產前憂鬱症的事,而他這個做丈夫的人竟然也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簡直失職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他想彌補琬如,卻不知該從何做起。為來不及出世的兒子在廟裡供奉牌位後返家,他想擁抱她、懺悔自己的失職,但她卻說想回娘家散心,他開口要陪她回去,想守著她,什麼公事都不想管,她又說她一個人沒關係,知道他有公事要處理,不用陪她。
她,不想跟他獨處。
雖然她一句怨言也沒有,也沒說不想見他,但他就是隱隱約約覺得她在迴避什麼。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他送她去搭高鐵,她拒絕他陪伴等車,一個人頭也不回地走進車站內,那種突然湧上、害怕她從此一去不回的濃烈恐懼。
等他回過神,自己已偷偷跟著進站,像個跟蹤狂似地一路尾隨她,確定她平平安安地回到娘家才折返,心裡卻還是為了她會不會回來的事不安,接下來的那幾天都過得渾渾噩噩。
也是在那一天,他才醒悟過來,一直以為這一生都不可能把心交給任何女人,其實早就把那顆心放在她身上,只是自己排斥承認這個事實,不願相信真的有人能進入他層層緊鎖的心房,能主宰得了他的喜怒哀樂。
還好,琬如三天後就回家了,從電話裡確定她就在家中時,他差點像個笨蛋呵呵大笑。
當然,他沒忘了她不想見他,也記得她需要靜養,需要時間原諒。他想,沒有他在眼前惹她心煩,她或許能更快放下喪子之痛,所以他全力在事業上衝刺,來沖淡失去孩子的傷心,轉移自己一天到晚想奔回家緊緊擁抱她的念頭。
為了給她平靜療傷的空間,他識趣地忍了三個月不回家打擾,也該夠讓她消消氣了吧?
「這麼沒自信,真不像你。看來不論是誰,一旦陷入愛情,都會變得不像自己。」
周御丞望著好友愁眉不展的模樣,忍不住調侃,但隨即似乎有感而發地輕歎,剛毅臉龐上的神采頓時黯淡了下來。
「不過,你比我幸福,因為你們彼此相愛。而我愛的人,偏偏不懂我的心,還恨著我。」
易欽銘同情地看著好友。他愛著一個名叫呂可杏的模特兒,一心成全她想闖出名號的願望,結果卻被人當成別有心機。更慘的是,那女人眼裡、心裡,都只有在Pub駐唱的男友,完全沒有他的存在。
相形之下,自己的解是個幸運兒。
琬如一直全心全意愛著他,為他著想、為他犧牲,他卻為了母親被所愛背棄的陰影,始終不肯正面響應她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傷了她的心。
那麼長的時間沒能見她、擁抱她,讓他嘗盡思念的折磨,電話裡總是戰戰兢兢地迴避任何觸及孩子的話題,完全聽不出她的情緒波動,也解不了他的苦。今天他藉著為她慶生的理由回去,想給她一份驚喜,再親口對她表白愛意,希望能如願看見她重展歡顏的模樣。
忽然,手機傳來的聲響打斷了他思緒,他低頭一看,竟然是琬如三個月來首次主動傳來的簡訊,他開心地立刻查閱內容——
我們離婚吧!我還你自由。
自從收到簡訊至今,已經過了九個多小時。
當易欽銘一天之內二度拖著疲憊不堪的腳步走進家門,客廳的時鐘直指著凌晨兩點十九分。
「為什麼?」
他沉入沙發、十指煩躁地陷入發中,滿佈血絲的雙眼牢牢盯著茶几上那張令他心驚的離婚協議書。
他拜託周御丞叫司機飛車送他回家,還是慢了一步。琬如搬走了婚後帶入屋內的所有私人物品,原本成雙成對的牙刷、馬克杯等等全部落單,整個家像是從不曾擁有過女主人。
她清空了這間屋內所有屬於她的痕跡,唯獨落了他的心。
她的身影依然清清楚楚深印在他心坎裡,和她生活在這空間裡的點點滴滴,也在他腦海中無法抹滅——包括她。
他絕不離婚!絕不允許她就這樣走出他生命!
他抽來離婚協議書撕個粉碎,恨恨地扔進垃圾桶內,想著是否還遺漏了誰沒問,再寫下剛剛去過哪些地方,是不是忘了什麼她可能會去的地方?
可是想了又想,就是沒有新線索。
明知她關了機,他還是拔了又拔,希望有奇跡發生,也祈禱有人發現她的消息來電告知。
可惜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裡只聽得見他緊張的心跳。
頭痛欲裂的他把手機往身旁一丟,按著太陽穴。都要凌晨三點了,她沒回娘家,也沒去親朋好友那裡,看來是存心要躲著他。偏偏她失蹤的時間太短,還不能去警局報尋失蹤人口……
「琬如,你到底在哪裡……」
他無助地低喃,怎麼也想不到她會選在自己生日的這天,拋下那麼大一顆震撼彈。
難道這三個月讓她冷靜思考的結果,就是捨棄這個婚姻,決定不再愛他了嗎?
他是不是做錯了?或許他根本不該給她淡忘的時間、冷靜的空間,應該隨心所欲地擁抱她,不管她到底想不想見他都纏著不放,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牢牢把她鎖在身邊。
因為,他根本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結果。
雖然工作讓他們無法天天相守,但琬如早已是他的心靈支柱,即使再疲憊,只想想著放假就能見到溫柔含笑的她,再辛苦他也能撐下去,即使是這三個月分離,他也是靠著相信小別勝新婚、傷痛撫平就能重拾她的陪伴才熬到現在。
他深愛這個女人,愛到無法想像如果琬如堅持離開,接下來的歲月他要如何獨自生活?她已經是生命中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伴侶,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挽回她——
焦急與擔心讓他根本無法休息,他在電話旁從夜深守到天亮,又打一遍電話跟親朋好友確認仍然沒有妻子的行蹤,打算洗把臉就去警局報案,屋內卻突然響起一陣鈴聲。
「琬如——」
一聽見門鈴響,易欽銘簡直是用飛的衝到玄關,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就是妻子回心轉意回家了。可惜門一開,站在外面的是同父異母的妹妹易真珍。
「二哥,你的失望會不會太明顯了點?」易真珍半開玩笑地說。
「唉,進來吧!」希望破滅讓他更沮喪。
「還沒有二嫂的消息?」她把門關上,擔憂地望著二哥憔悴的模樣。「我就知道你一夜沒睡。喏,我幫你帶了早餐來,至少吃一點吧。」
他搖搖頭。「我沒胃口。」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真搞不懂你們男人腦袋裡究竟裝了些什麼?」她杏眼微嗔。「只會說工作忙,叫我有機會就約二嫂出去逛逛,問題是我這個小姑又取代不了你這個做丈夫。老實說,你到底多久沒回家,才讓二嫂一氣之下把離婚協議書丟給你?」
「三個月。」
「什麼?三個月!」她美麗的小臉寫滿訝異。「二哥,你實在太誇張了!既然那麼在意二嫂,就算工作再忙也得抽空回家,更何況她才剛失去孩子,你——」
「沒錯,因為我這個做丈夫的太失職,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妻子,才讓她不小心跌倒,失去孩子。」他打斷妹妹的話,剖析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她生我的氣、不想見我,所以才忍著不回來,想給她一點時間消消氣——」
「等等。」換她打斷他的話。「二嫂告訴你,孩子是她不小心跌倒流掉的?」
「嗯。」
「你有因此責備她嗎?」
「當然沒有,失去孩子,她比誰都心痛。」他聽出一絲不尋常。「真珍,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
她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告知實情。
「其實,二嫂流產不是因為跌倒,應該是身心俱疲,加上情緒太過激動。」易真珍想起來就覺不捨。「二嫂流產的第二天晚上我出國回來,發現菲傭應該已經回國探親好幾天,家裡卻一塵不染。」
「一開始爸還說是他自己打掃的,可是我打開冰箱,發現冰箱裡有二嫂拿手的咖喱雞,還有幾盒已經處理好、還標明了微波時間的食物,那漂亮的筆跡一看就是二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