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再見。」
她依依不捨地掛上電話,明明才剛和他說過話,卻已經開始想念他,恨不能飛到他身邊。
「講完了?」
一句涼涼的問話從溫琬如頭頂傳來,當她抬頭看見嚴襄理皮笑肉不笑的嘴臉,心裡馬上涼了半截。
銀行裡無人不知嚴襄理一從台南調來,就對易欽銘一見鍾情,只是主動出擊好幾次都碰了軟釘子,偏偏又打死不退。
溫琬如也不曉得那時她從哪裡探聽到自己曾是易欽銘的學妹,又是同期同事,算是女行員裡跟他最熟的,還私底下跑來請教他的喜好、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逼她約他出來吃飯。
但那時她跟易欽銘的關係暖昧不情,銀行裡沒人知道兩人交往的事,嚴襄理又是她頂頭上司,她只好聽命行事,帶著超級電燈泡加入兩人晚餐。
所以,當一向自稱沒男友的她突然宣佈喜訊,而且對像還是眾人心目中排行第一的「窩邊草」,窘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客戶打來的?」嚴襄理推推鏡框,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是她老公打的。」坐在她身旁的小瑩早就豎直耳朵聽得一清二楚,心裡又羨又妒。「溫姊的保密功夫真厲害,銀行裡沒人知道她跟易副一一不,易總經理交往的事,以前大家老在她面前談論欣賞她老公的事,現在想想還真是丟臉。」
小瑩明誇暗諷的話讓溫琬如聽了更加坐立難安,明明單純是為了不公開這段辦公室戀情,卻被同事誤以為她是存心看其它人笑話,害自己莫名其妙地樹敵,以前的好同事也跟她反目。
而這些苦,她只能往肚子吞,不敢告訴易欽銘,不想惹他心煩。
所以,現在已經五點多,,銀行鐵門也拉下了,她講一下電話並不會耽誤到顧客時間,帳又己經核清,也沒拖延工作,可是遇上有人存心找碴,她也只能默默忍受,不想讓自己處境更加難堪。
「嗯,既然有個那麼會賺錢的老公,那你這個月的責任額應該沒問題吧?」嚴襄理一雙眼盯著她,臉上似笑非笑。「基金還差二十萬,這禮拜五之前如果沒有達成,考績可能會有點難看,要申請台北總行應該更困難。不過,叫你老公『贊助』一下就OK了吧?唉~~有個能幹老公真好,擺爛也無所謂……」
胃……又開始痛了。
溫琬如忍下委屈、咬住下唇,不許自己脆弱地掉下淚,讓人看笑話。
等上司念完了,她開始拿起電話撥給幾個熟識客戶,約談買基金的事宜,不讓人瞧輕她只想依賴老公。
不管身體的不適,她下班後還是趕赴和客戶的約會,回到家都已經深夜快十二點了。
「鈴~~」
剛剛拜託管理員幫她搬進那一箱椰子糖,正要拆封,客廳裡的電話就響個不停,她想著或許是易欽銘打來的,立刻振奮精神接聽。
「這麼晚了才回家,你這哪像是一個已經結婚的女人?欽銘不在你就跑出去鬼混了是不是」電話那端傳來易長揚的咆哮。
「對不起,爸,我剛剛去和客戶見面……」她揉著太陽穴,小心翼翼地道歉、解釋。
雖然公公不贊成這樁婚事,但婚禮那天,他還是出席了。
易欽銘完全不跟她提家裡的事,她只知道似乎是因為他父親離婚再娶,導致父子關係不是很好,加上他父親一直希望他能像他大哥一樣娶進豪門千金,結果他卻娶了出身平凡的她,才會鬧得更僵。
所以,對於讓公公失望這一點,她是覺得很愧疚的,也更想試著彌補他們父子的感情,自然不可能告訴易欽銘關於公公三天兩頭打電話來責備她、要她離婚的事。
「見客戶?我看是見情夫吧!」易長揚對她簡直是不滿意到極點。「你事業是做多大,那麼晚還得應酬客戶?我媳婦真那麼厲害,怎麼沒有拿幾個錢回來給我花花?每次來就只會帶一些便宜的水果和營養食品,哪比得上我大媳婦送的燕窩、鮑魚,每個月還給我幾萬塊零花,真不曉得欽銘到底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竟然會被你這個沒用的窮鬼纏上……」
又來了……
她在心裡長歎一聲,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
她也知道自己不夠好、配不上易欽銘,他不愛她,只是喜歡她,只是為了孩子才跟她結婚,她也想努力成為更出色的女人,希望他不會後悔娶了她,希望總有一天能聽見他親口說愛她。
但是,為什麼大家不放過她,總是不斷提醒她哪裡不好、哪裡不配,讓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真的不該高攀,越來越懷疑或許丈夫心裡也這麼想,遺憾娶了個沒用又不愛的女人。
「我看欽銘也不想見你,才老是找理由不回來吧?算了你也只有會做家事這點功用,剛好瑪麗這個禮拜休假回菲律賓,既然星期天沒事,就回來打掃,順便買些好菜,晚上我約了貴客吃飯,就這樣。」
電話口地一聲掛斷,溫琬如愣愣地拿看只剩嘟嘟聲的話筒,好半晌才記得掛上。
她在沙發上躺下、疲倦地閉上眼,忽然之間好像失去了力氣,什麼事也不想做,什麼話也不想說,連拆糖果的興致也沒了,只覺得好累,累得好想從此一睡不醒。
真的是那樣嗎?因為不想見她,所以欽銘才找借口留在台北?
「反正這個孩子,也不是欽銘想要的,或許……沒有他們母子倆,他會比較開心吧?
意識到自己腦海中掠過的念頭,她驀地睜眼,詫異地起身坐好,不安地輕撫著微凸的肚皮。
「對不起,媽媽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她拍拍雙頰,不許自己再陷入情緒低潮,開始拆開紙箱,發現紙箱裡除了一大箱糖果,還有一封信。
拆開信,裡頭掉出了兩張舞台劇門票,還有一張便條紙,上頭只有潦草的幾句話——
老婆:
記得你好像說過很想看一次舞台劇,本來週末想陪你去,可惜要召開臨時會議走不開,只好把票寄給你,找朋友一起去看吧!
雖然周休二日沒辦法回去,不過下週三我有事得回台中一趟,可以在家待一晚,別準備晚餐,我帶你去吃你愛吃的日本料理。
老公
「欽銘……」
她把小小的便條紙貼在心口,忍不住又紅了眼眶,這次是開心的淚水。
他還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他記得她想看舞台劇,記得她愛吃日本料理,他是真的被公事所絆,不是像公公說的不想看到她。
這樣就夠了,只要他心裡有她,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落,她也有勇氣繼續撐下去。
星期日,溫琬如一大早就上市場買菜,早早來到公公家。
公公習慣注地數落一頓,也不管她已經快五個月的身孕,吩咐她將屋裡整理乾淨,便拋下她一人在家,和球友出門去打高爾夫。
冬天的水溫冷得教人打哆嗦,找不到半副手套,她只好直接手擰抹布,把家事做完,雙手早已凍得紅了,她看看表,竟然已經下午兩點半。
打開冰箱,裡頭詭異地竟然只有十幾硬啤酒和一些生食,找不到半樣可以馬上止饑的食物。疲累的她也沒體力再去兩條街外的超商買午餐,只好自己洗米煮飯,再隨便煎個蛋草草解訣一餐,忍著不適繼續忙碌。
就這麼忙到晚上六點多,總算把屋裡整理得乾乾淨淨,也煮好了一整桌菜餚,沒想到公公卻只帶回一位客人,而且還是一一
「晶津,你吃看看這道菜,好不好吃?」
溫琬如看著公公親切地幫昔日情敵挾菜、舀湯,她這個辛苦一整天的媳婦卻被晾在一旁,心裡雖然十分不是滋昧,卻也只能低頭默默扒飯。
「嗯……稍微鹹了一點。」黃晶津看了一眼獨自坐在餐桌邊的溫琬如,故意那麼回答。
「啊?對,太鹹了!」易長揚明明覺得味道恰好,還是附和她的話。「琬如,你煮那麼鹹是想害我們得高血壓是不是?連煮個菜也不會,你到底還有什麼用?」
「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明知他們是雞蛋裡挑骨鬥,溫琬如卻也不想忤逆長輩。
「唉,也不知道欽銘到底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竟然會娶到這種老婆……」易長揚乘機感慨起來,一臉遺憾地看著黃晶津。「晶津哪,我本來已經認定你一定是我的兒媳婦,哪曉得我那個兒子心太軟,知道人家懷孕了就娶進門,也不曉得是不是他的種一一」
「爸!」溫琬如臉色立刻刷白,這種侮辱她不能忍。「您說我什麼都沒關係,可是不能那麼說我肚裡的孩子,欽銘是我的初戀、也是我唯一的男人,孩子如果不是他的,我就不得好死!」
沒想到她也會反擊,易長揚有些錯愕,一時間不曉得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只好看向黃晶津。
黃晶津今晚本來就是和易長揚串通好,來給溫琬如難堪,要激得她羞愧離婚,一接到對方投來的視線,馬上解意地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