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前也算是不歡而散,杜非雲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這麼快就打電話過來,然而他自己還不知道如何面對,索性就不接了,接著,他就收到了已經看過的那封簡訊。
明明不在眼前,腦子裡卻生動地浮現了對方說話的神情,應該是微微笑著的,眼睛極亮,亮得彷彿蘊滿了淚水。
心,竟然有點微微的鈍痛,不知其所以然。
後來,他就不停地看著手機,而對方卻再也沒有傳來任何訊息了。
杜非雲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變得這麼優柔寡斷起來,完全不知拿這個女人如何是好。不過,在這將近三十年的時光裡,除了杜非煙,她是唯一一個能夠不懼他的冷面,無數次地挑戰他的底線,一往直前的勇敢,勇敢到令人心疼的女人,在他眼裡,她已然成了特別的存在。
然而,情商為負,戀愛經驗為零的杜某人,分不清這樣的特殊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該對成媛的熱情做出什麼樣的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門被敲響,隨後被打開,杜凱勝幽幽的語氣傳來:「雖然我是個沒人關心的,但你是我兒子,我還是關心一下你好了,不要看太晚啊。」說完話,像幽靈一樣幽幽地飄遠。
杜非雲歎了一口氣,索性關了手機,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公事中去。
可到底有多少「全神貫注」,也就他本人知道了。
情緒影響身體,這話一點都沒錯。
成媛告白失敗,感冒猛地加重,一個人在家裡苦不堪言,連爬去醫院的力氣也沒有。
成銘柯回台北來看女兒,連夜把燒得迷迷糊糊的成媛送到了醫院,吊了點滴,又好好地睡了一覺,早上起來的時候,力氣終於又回來了一半。
睜開眼望見坐在床頭的成銘柯,成媛晃了晃頭,才冷冷地叫道:「爸。」
成銘柯毫不介意,只說:「我早說過了,家裡好歹請個管家,也有個照料,昨天要不是我突然回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樣的事情。」
成媛抿著嘴一聲不吭,成銘柯知道這是她在默默反抗,這孩子像極了他,個性又強又倔,一旦作了決定,誰都無法讓她改變主意。
「昨晚有人一直打你電話,我接了他又不說,你看看吧。」成銘柯把手機遞給她,本來安靜的成媛忽然問振奮起來。
然而,望見手機上那一連串的陌生號碼,又變成戳破了的氣球,一下子扁了下去。
「你在等電話?」成銘柯的眼睛畢竟是淬過火的,一眼就看出了女兒的心思。
「對。」成媛不是扭捏的女人,大方承認。
成銘柯一聽就心疼了,「哪個不長眼的,你都病成這樣了,他連電話都沒打來一個,告訴我是誰,我替你教訓教訓他!」
「不要你管。」成媛翻了個身子,拿烏黑的腦袋對著他。
「我不管誰管,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識貨了,這麼一個好女孩擺在他面前,也不曉得好好珍惜。」
成媛聽得心煩,用手摀住耳朵也不管用,從昨天就一直在胸腔裡發酵的情緒全部轉成了怒火,像機關鎗一樣朝著成銘柯發洩了出來。
「你有什麼資格說人家!當時你是怎麼對我媽咪的?要不是你忽略她,她又怎麼會得憂鬱症,在難產的時候,也一直等不到你,只能抱著遺憾死去……」
這些往事,都是外婆跟她說的,她一出生就被外婆接到了美國,後來成銘柯一直跪在門外懺悔,外婆才原諒了她,允許他把她接回台灣。
彷彿被下了個噤聲咒,本來還巴拉巴拉地說個沒完的成銘柯沒了聲息,他露出悔恨的表情,明明才剛過半百,鬢角卻全部發白了。
成媛看著不忍,「其實我也沒資格說你,我也是一個不孝女,害死了媽咪,我和你一樣,都是罪人。」
成銘柯張了張嘴,彷彿離水的魚,掙扎半天,卻吐不出一個泡泡。
成媛再次背過身去,「你出去好嗎?我累了,想休息。」
一陣腳步聲後,病房內回復了安靜。
成媛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回撥了那個陌生號碼,原來是她應聘的學校打來的電話,通知她面試通過,下周就可以去上班。
成媛想,當初自己甚至不明白對杜非雲的感情,就憑著對他有興趣這一點,願意為了他在台北工作,現在又怎麼能夠輕易放棄呢。
掛斷電話後,她又給杜非雲發了一封簡訊。
我生病了。
簡單的四個字,杜非雲剛打開手機,就收到了這封簡訊。
他心一慌,就打了電話過去,對方好像拿著手機,幾乎在鈴聲響起來的同時就接起了電話。
「你怎麼了?」語氣不再平淡如水,而是透露出了擔心。
成媛反而更加委屈了,「還不是因為你,心情不好導致昨晚就發了高燒。」
杜非雲也沒管這是不是歪理,關心地問:「你現在呢?還發燒嗎?」
「接到你的電話不燒了,身體好些,也舒服多了。」
要不是成媛的聲音隔著電話也透露著虛弱,杜非雲幾乎要懷疑這只是她的一個惡作劇了,他歎氣,「別胡說,好好休息。」
「我沒胡說。」成媛振振有詞,「如果你掛了電話後又不打算理我,我馬上又會生病的,可能發燒,可能拉肚子,可能胃痛……」她幾乎要把自己一時間能想到的病症都給念一遍。
「別咒自己!」杜非雲聽得心驚膽跳的,「你會一直健健康康!」
成媛吹鬍子瞪眼道:「除非你肯理我!」
杜非雲再次歎氣,「我什麼時候不理你了?」
「昨天你一個答覆都沒給我就匆匆走了,之後電話不接,簡訊不回,這還叫理我?」
聽著對方孩子氣的控訴,杜非雲忽然無法說出堅決的拒絕,他遲疑了一會才說:「跟你在一起很輕鬆,我希望能和你當朋友。」
成媛答得異常爽快:「好啊!」反正男朋友、女朋友也屬於朋友範圍啦。
得到非常愉快的回答,杜非雲差點以為自己答應對方交往了,仔細回想了之前的話,言語間也沒有任何引人遐想的部分。
所以,她其實只是在開玩笑罵或者,也並沒有十分執著於男女之間的喜歡?
忽然,他心情有點鬱鬱起來,甚至不知緣由。
「當朋友可不是說說就行了,你要隨傳隨到,不能不理我,還要對我培養出深厚的發自內心的感情。」
杜非雲沒有戀愛過,所以雖然覺得對方的要求有些奇怪,卻說不出究竟奇怪在哪裡,到底病人最大,他不忍拂她的意,通通答應了下來。
隔著電話,他當然沒有望見,成媛翹起得意的唇角。
第5章(1)
人逢喜事精神爽,成媛當天就出院了。
出院的時候望見在轉角處默默抽煙的成銘柯,也擺上了一副好臉色,「爸,剛才對不起,我心情差,語氣也壞了點。」
成銘柯吐出煙圈,白色的煙霧模糊了他的眉眼,恍惚得彷彿不是真的,「都是我造的孽,我願意承擔,只是小媛,你媽咪難產不是你的錯,你別自責。」
成媛默默無語。
成銘柯把煙屁股扔進垃圾桶,「你大概也不願意瞧見我,我就來看看你,現在你好好的,我也沒牽掛了,待會兒就回台南。」
成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眼睜睜地望著父親高大的背影走出自己的視線,心裡彷彿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樣樣有。
杜非雲等在醫院門口,成媛一看見他的車子就飛奔了過去,一臉驚喜地叫道:「杜先生可真是好人,我出院了還特意來接我,你果然把我當朋友呀。」
杜非雲眼角抽搐,「是你叫我來接的。」還威脅是朋友就一定要接她出院,否則他口中的「朋友」就是空頭支票。
他本來就有些放心不下,雖然說退燒了,還是親眼瞧見比較放心,當即放下了手頭的工作,開車來接她。
成媛吐槽:「你就不會說好聽點哄哄我?」
「這是自欺欺人吧。」看她能蹦能跳,應該無礙了。
「我樂意、我高興就行。」成媛把下巴揚得高高的,線條優美的頸部如同天鵝一樣伸展,金黃色的陽光落在白瓷一般的肌膚上,越發顯得晶瑩剔透。
杜非雲不想再跟她進行無營養對話,「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成媛搖頭。
「嗯?」
成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身為一個紳士,而我又是剛剛病癒的虛弱少女,你難道不應該為我開車門嗎?」
「你沒力氣打開車門?」
成媛甩頭,高傲極了。
杜非雲又好氣又好笑,知道自己爭不過她,順從地打開車門,特意繞到一邊打開車門,對成媛做出「請」的姿勢。
「孺子可教。」成媛樂呵呵地奔了過來,以為她的目的地是副駕駛座,豈料,杜非雲的右臉頰遭到了偷襲。
「你!」
美麗的女人敏捷地一彎腰,乖乖地在副駕駛座上坐定,「感激之吻,不要多想,本小姐可不是在追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