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蕭離實在很不想碰到這個讓他捉摸不透的丫頭,偏偏他們總是會狹路相逢。
謝縈柔踩著小碎步走過來,表情很哀怨。「萬歲忘了?您昨天不是說要我教您紅毛碧眼人的鬼話嗎?說好了是未時一刻,您看現在都快二刻了。」
「哎呀,是我不好,抱歉抱歉。」朱允炆拍著額頭,竟然是以天子之尊對一個小宮女道歉,然後還笑道:「朕這兩天真是拜師拜上癮了。縈柔,我今天還拜了蕭大人做我的習武老師,你們倆一文一武,豈不就像我的韓信張良?」
謝縈柔噗哧一笑,掃了又像冰塊一樣杵在一旁的討厭鬼。「我沒什麼,一個女孩子被封作張子房是我的榮耀,不過蕭大人只怕不喜歡吧?我記得韓信在劉邦那裡可不是善終。」
朱允炆「啊」了一聲,乾笑。「妳這個丫頭嘴巴就是厲害,總是說不過你,下次等黃子澄回來,讓他和妳鬥一鬥,估計都鬥不過妳這張嘴巴。」
「蕭離,我記得前不久你說過,京中偶爾會有紅毛碧眼的蠻夷到我們這裡做買賣,你也該向縈柔學兩句。王崇壽曾說,上次他手下抓住一個蠻夷,要對方站住,可對方就是聽不懂,結果打了起來,平白傷了一個錦衣衛。縈柔,外邦話裡,要對方站住該怎麼說?」
謝縈柔的眼珠子又轉了轉,賊賊的笑開。「這要看是誰說的。」
「怎麼?這和說話的人還有關係?」
「是啊,我們漢人說人死了,不是還要分『薨』、『逝』、『駕崩』、『不祿』?比如蕭大人這樣的五品官死了,就該叫「卒」,所以蠻夷說話當然也要分三六九等啊。」
又來了,他到底是哪裡惹到她?低著頭,蕭離益發不明白。
朱允炆聽得很認真,他向來是個勤學好問的好學生,便問道:「那不同人該怎麼說這句話?」
「如果是普通的小兵,叫對方站住,只要說Freeze就可以了。」
朱允炆笨拙的重複了一遍,又問:「如果是蕭大人這樣的官員說呢?」
謝縈柔的明眸閃爍,笑意幾乎就要從眼底流溢出來,「那就簡單多了。蕭大人你記住,如果遇到紅毛碧眼的蠻夷人,你想要他們站住,只要說……I love you就可以。」
第二章
這世上沒有好人與壞人之分,大家都在為自己的生存忙碌,良心是什麼,還有多少人記得?
——蕭離語錄
大清早,謝縈柔躺在床上,手指在空中寫著一個名字,嘴角掛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早在她入宮之前,有一次對自己前途感覺渺茫的她在大街上閒晃,結果前面來了一隊錦衣衛,橫衝直闖的,將她身邊一個賣雞蛋的攤子撞翻,看那位老婦人哭天搶地的模樣,她一時氣不過,就想替老婦人理論兩句。
那時一名錦衣衛瞪她一眼,喝斥說:「沒看到我們正在辦公務嗎?少在這裡搗亂,小心把妳也抓起來!」
聽見這種囂張的話,她火氣更大,瞥見一旁坐在高頭大馬上,穿著高階官員服飾的蕭離,立刻大聲質問:「大人,您就是這樣約束屬下的嗎?難道老百姓的性命和財物不歸大人管轄?」
那時的蕭離臉上沒什麼表情,甚至連下馬也沒有,只是看了一眼她身後的老婦人,又看了一眼她,然後什麼也沒說的丟下銀子,拉馬就走。
見狀,她沒有氣消,反而更加想衝上前去揍扁他。什麼嘛,有錢就可以耀武揚威,縱容屬下當街行兇嗎?
從此她對這個人沒有一點好感,只是沒想到日後入了宮後又會遇到他。
「謝縈柔,皇后叫妳呢——」
「哦,來了。」她馬上坐起身,胡亂地整了整頭髮就蹦到前殿去。
「皇后陛下。您找我?」
面前的馬皇后其實是個與她年紀相當的少女,今年不過十九歲,十五歲就嫁給朱允炆,十六歲當了皇后。也許是宮中的磨礪,使得她少年老成,有著同齡人沒有的穩重,眉宇間也有著和丈夫一樣的輕愁。
自從當初謝縈柔無意間發現皇后那座枕屏是唐朝寶物之後,皇后萬分歡喜,以後有了什麼好東西都會先讓她鑒別後再拿出來擺,再加上每件寶物她都能說出一大堆有趣的故事來,皇后更是將她視作自己的心腹,關愛有加。
「縈柔。」皇后幽幽望著她明媚燦爛的笑容,「那天聽皇上說,妳要教他說蠻夷人的話?」
「是啊,每天大概半個時辰,就是在您午睡的那一會兒,不會耽誤坤寧宮的事情。」
皇后像是斟酌著詞句,好一會兒又開口,「那……妳可不可以問問萬歲,能不能將上課的地點改在坤寧宮?」
她偏頭,模樣不解,「啊?為什麼?」
咬著唇,皇后垂下頭,聲若蚊蚋。「乾清宮那邊……皇上不是一直嫌人多嘴雜嗎?而且坤寧宮門前有活水流過,總會涼快一些。」
「可是那多打擾您午睡啊。」
「無妨的,不睡也沒什麼。」皇后急急搖手。
轉了轉眼珠,謝縈柔豁然開朗,促狹的打趣,「娘娘是想讓陛下到坤寧宮來見您吧?這也沒什麼難的,您直接和他說不就好了?」
皇后的臉頰泛出微紅,語氣中卻漾著一層惆悵,「妳不知道,如果我和他說,他不會聽的.他聽妳的。」
聞言,謝縈柔立即拍著胸脯保證,「好,妳放心,我這就去和皇上說,保證讓他改到坤寧宮來上課!」
「還有,」皇后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封信,「我有個閨中好友,自從我入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很是想念,想請妳幫我送封信給她。」
「您想要見人還有什麼不能見的嗎?召她入宮就好了啊。」謝縈柔不解地接過信。
不過能趁機出宮玩玩也好,天天在這個四方盒子裡坐著.她都快憋死了。
皇后歎氣道:「妳不知道,別人我可以隨便召見,但是她……我不能。」
謝縈柔的好奇心被挑起,「怎麼?您這個閨中密友還有三頭六臂不成?」
「不是她,是她的大哥。妳大概也聽過金城絕這個名字吧?」
「金城絕?」她歪著頭開始想自己讀過的書,「好像沒聽過,他很有名嗎?」
皇后很吃驚地看著她,「妳連金城絕都沒有聽說過?」
知道歷史很可能遺漏了許多不知名人物,所以她小心應對道:「我剛來這裡不久就入了宮,對外面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皇后也沒再問,只是耐心解釋給她聽。「金城絕是本朝民間第一富商,據說他祖上本來不是我們大明的人,是輾轉遷徙到這裡的,一直在大明沒沒無聞。但是到了他這一代,不知道他怎麼就如此有能耐,大做生意,竟然做到了如今富可敵國的境況。」
謝縈柔奇怪的問:「那豈不是好事?現在萬歲和燕王交戰,正需要大筆軍費,您去和您閨中密友說說,讓她大哥拿些錢來資助皇上,也可以謀得一官半職啊。」
「這個金城絕無意仕途,否則以他的財勢,早就可以做官了,先帝也曾經想將他攬為己用,但這個人很是精明,一直推三阻四,不肯入朝。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一直擔心他和燕王有勾結,所以我就更不能讓他的妹妹入宮來了。」
「哦,原來如此。」謝縈柔這才恍然大悟,「皇后您放心,我一定會替妳把信帶到。」
皇后的孤獨她一直是看在眼裡的,現在若有事能夠讓她開心點,自己什麼都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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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出宮一趟,謝縈柔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換上前不久皇后親自賞賜她的一件嫩綠衣裙,梳好髮髻,高高興興地出了宮。
走在應天府的大街上,她很好奇地東張西望。
咦?旁邊有個古物店?「清明上河圖」裡就畫著瓷器店,以前總是讓她看得眼饞,恨不得鑽到畫裡偷上幾個盤子,現在她總算有機會重回古董堆啦!
一邊想著她一邊踏進店舖,那店主迎上來就堆了滿臉笑,「姑娘是從宮裡來的吧?要點什麼?」
低頭看看自己腰上的宮牌,謝縈柔微笑以對。「老闆,你這裡有沒有什麼上好的瓷器?」
「有的有的。」老闆急忙帶著她來到旁邊的架子上,一一介紹,「您看,這是宮窯的青釉蓮瓣底紅如玉碗,是本店的鎮店之寶。」
謝縈柔湊過去看了看,稱讚說:「果然是好東西,不過掌櫃的肯定千金不賣,我也要不起這麼貴的東西,只要隨便買個小飾品,可以隨身掛的就好。」
於是她在這店裡反覆挑了半天,終於挑中一個麟紋玉珮。雖然老闆說這玉珮是漢代的,但是身在古董鑒定世家,她怎麼會看不出這是唐朝仿造之物?所以討價還價了半天,她終於將玉珮買到手,歡天喜地地出了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