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離——」她驚呼,他卻滿不在乎地將手抽回。
「那小子連帶刺的荊條都拔來了,還好那東西太粗,不適合做這個……」
「你手中還有刺呢!」她急得在身上的口袋裡亂摸,卻摸不出一個可以幫忙挑刺的東西。
他卻依舊雲淡風輕的搖頭。「這點口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妳犯不著著急。」
「我犯不著?如果我不為你著急,那你為什麼要編這個丘丘送我?」她大聲喊出來,發現自己的淚腺越來越發達了。
蕭離好像嚇了一跳,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伸手想替她抹淚,手到半途才想起還有餘刺,又趕緊改以手背為她擦去淚水,然後出聲低斥,「哭什麼?妳哭比笑難看。」
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狠狠捶了他一下。「你就不能說點溫柔的話討我歡心嗎?」
「我……不會說好聽話。」他有些狼狽的別開頭。
見他尷尬的模樣,謝縈柔不禁破涕為笑。「算了,是我太強人所難,你這樣就好。」
這樣的蕭離,她就已經很喜歡,很放在心上了。
她輕輕挽住他的手,將頭枕靠在他肩膀上,「蕭離,你平時傷心的時候,就只是編這些東西嗎?」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從袖子裡掏出一支短短的竹笛,做工不算精細,一看就像他自己親手做的。
將竹笛放在口邊,蕭離低低運氣,清越的笛音便在夕陽之下響起。
這笛音清冽純淨,悠揚縹緲,不帶一絲一毫殺氣,像是一縷清風,輕輕吹過心頭。
閉上眼,謝縈柔緊緊靠在他肩頭,仔細聆聽,心頭的傷痛一點點融化,直到最後一個笛音悠悠然消失在夕陽之中。
「真好聽。」她輕聲說,有了開玩笑的心情。「倘若有一天我遇到危險,找不到你了,你就吹笛子找我吧。」
他側過臉,深深地望著她。「妳不會遇到危險的。」
她的目光與他的交會,這一刻,天邊的夕陽也美不過兩人眼中的對方。
「走吧。」良久,蕭離率先轉離視線,剛毅的臉上有了一點點薄紅,他站起身,大手拉起她的柔美,「別讓萬歲再等了。」
謝縈柔輕輕點頭,此刻她的心中、眼底,只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那是她原本就熟悉喜歡的,彷彿可以為她撐起整片天,扛起所有苦難,就算只是跟隨在他的背影之後,她都可以感到一絲幸福的滿足。
第七章
他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也不是這個時代的英雄,他只是一個迂腐的忠臣,是我不能忘卻的人。
——縈柔語錄
今夜是農曆大雪之日,謝縈柔看著桌上空空的竹籠,發呆了一會,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幾個小宮女嬉笑的聲音。「下雪了,快來啊!」
聞言,走到屋外,一片雪花果真從天上飄落,落到她的髮梢之上,接著,更多雪花落下,連她的唇瓣鼻尖都感覺到那份清涼。
南方人很少能見到真正的大雪,所以幾個小宮女都異常興奮,甚至忘了此時是在宮裡,皇后的寢宮就在附近,應該收聲,只顧著抓起地上剛剛積了薄薄一層的雪丟到對方身上,笑著來回攻擊。
謝縈柔看到旁邊一扇窗戶打開了,露出皇后的面容。她應該是準備睡下,但是又起身了,因為她平時高堆的雲髻此刻全部散落,身上穿的那件素白色綢服是她最愛的一件睡衣。
於是她走過去,輕聲說:「吵到娘娘了吧,她們……」
皇后抬手止住她的話,「不用說了,我不會怪她們。」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羨慕,「我只在嫁給萬歲之前,曾經在家中院子裡玩過一次雪。」
謝縈柔一聽,心底不禁生出一股同情。身為一國之母,即使皇后還只是個二十歲的少女,卻必須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如果可以換個身份,她也一定想和這些小宮女們一起打雪仗吧?
「聽說前不久我們大破燕軍,萬歲這兩天的心情應該好些了吧?」她微笑著問。
皇后瞥了她一眼,「這兩天妳沒有看到萬歲?」
「沒有啊。」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妳不是可以不奉召就隨意出入皇宮?」
謝縈柔被問得一愣。皇后剛才說的話……是在指控她嗎?「奴婢不敢隨便到處閒逛,奴婢畢竟是娘娘手下的奴婢,規矩還是懂得的。」她不甚確定的小心回答。
皇后深深看了她許久,這種目光謝縈柔最近已經不陌生了,她很想問一問,到底為什麼皇后這大半年來對她的態度有著如此大的轉變,是因為朱允炆太過寵溺她,而讓她有所不滿嗎?
「縈柔,去幫我抓一捧雪來吧。」皇后忽然話題一轉,淡然吩咐。
此時院子裡已經變成銀白色,月光投灑下來,使得滿地落雪泛出格外瑩白的光澤。
她清脆地應了一聲,跑到院子中地勢比較低的花池邊,那裡的積雪最厚,她小心翼翼地收捧起最乾淨的一捧積雪,正要往回走,忽然聽到皇后驚呼,「縈柔,房上有人!」
謝縈柔一驚,抬起頭看,只見房上果然有一道黑影快速移動,就在皇后驚呼的時候,那個黑影縱身飛起,一道寒光比雪花還要清冷地逼向她的面前。
她本能的向後一退,但地上積雪太滑,她一下子摔倒在地,手上的雪也灑落出去。
「來人!有刺客!保護皇后!」情急之下她還保持著絕對的冷靜和清醒,於是幾乎是在瞬間,整座寢宮燈火立時大高,人聲嘈雜地都向這邊湧來。
但是那個刺客並沒有要逃走的意思,似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一般,亮起冰冷的刀鋒,再度向她劈了下來。
謝縈柔就勢在地上一滾,但也已經滾到了牆角,退無可退,刀鋒第三次逼到她身前,她幾乎可以聞到刀劃破自己皮膚時流出的血腥之氣。
但是刀鋒並沒有穿透她的身體,因為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另一道黑影倏地從西側屋簷飛落,過如閃電的隔開她和那個刺客的距離,將那鋒利的刀子緊緊攥在掌中。
當謝縈柔睜開眼時,只看見鮮紅的血滴落在她身邊白茫茫的雪地上,暈染開的紅色像紅梅一樣,一朵朵綻放在她眼前。
她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只覺惡夢重演,後來的那個黑影一劍貫穿刺客的咽喉,再縱身上了房頂,消失在高低不平的宮簷中。
「縈柔!妳怎麼樣?」剛才嚇量的小宮女們這才圍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將她扶起。
皇后也來到她面前,驚魂未定地扶住她的肩膀,「縈柔,妳受傷了?快幫她包紮一下。」
受傷?她這才感覺自己的頸部有些刺痛,用手一摸,已是鮮血淋漓,好在傷口不深,只是劃破了皮肉而已。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在問她這個問題。
她力持鎮定地回答,「有刺客夜探寢宮,也許是想刺殺娘娘,不過後來又來個人將他殺死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無意間瞥了皇后一眼,卻見她盯著自己的目光超乎尋常的銳利,不由得心頭一震。
當晚,朱允炆聞訊趕來,一見到受傷的謝縈柔就萬分震怒地大罵,「刺客竟然如此大膽!不僅在外面隨意殺害朝廷大臣,居然還殺到宮裡來了?!即刻傳北鎮撫司的蕭離來見朕!」
蕭離很快就到,朱允炆馬上就是一頓訓斥,「錦衣衛越來越無能了!這麼多天了,殺幾位大人的兇手還沒有抓到,如今刺客都殺到朕和娘娘的身邊,下一步就是來殺朕,你這個錦衣衛代指揮使的腦袋不想要了嗎?」
謝縈柔這才知道,原來蕭離已經暫時代任錦衣衛指揮使的要職,難怪他最近入宮的次數更加頻繁。
看見他被罵,她心中不忍,於是說:「萬歲,您不應該為奴婢發這麼大的脾氣。刺客在暗處,我們在明處,蕭大人已經盡力去查了,查不到是天意,不能怪他。」
朱允炆看她一眼,暴怒的神情黯淡了一些,但依舊氣呼呼的,「妳和蕭離說說今晚的事,看有什麼線索。蕭離,朕等你回話!」說完便帶著一群人先走了。
又是這樣的情形——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望著蕭離沉靜的表情,謝縈柔許久後才輕聲說:「挽起你的袖子,讓我看看你的手。」
他一震,「做什麼?」
她霍然坐起來,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粗魯的將他的衣袖拉起,血肉模糊的傷口赫然呈現在她眼前。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天啊!你的傷口好嚴重,都沒來得及上藥嗎?」她拉開抽屜,找出許久前他送她的那個小藥瓶,「還好這藥瓶還在。」急忙將藥灑在他的傷口上,輕輕吹著氣,「會痛,你要忍一忍。」
望著她柔細的脖頸,聽著她低柔的聲音,蕭離嘴角不由自主地掛起一絲難得一見的笑容。
她抬起頭,盈盈秋波投在他身上。「謝謝你剛才救了我。我知道後來那個黑衣人是你,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來你的身形。燕王果然要殺我,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樣貼身保護我。你每天都在周圍為我守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