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寶說她很想你。」
「可是我聽不見。」
「什麼?」
「我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他站起身,把娃娃交回到她手裡。
「怎麼可能?雅哥哥以前不就常說最喜歡她,還常聽到她說喜歡雅哥哥,你親口對我說過的,你明明就能聽見!」
「不,我現在聽不見了,樂兒。」勾在他唇畔的微笑一如往常的輕徐淡雅,只不過少了一絲溫暖,「此刻,在我的眼裡看來,她就像一個普通的布娃娃,還是一個陳舊的布娃娃,要我是你,早把她給扔了。」
他笑著在對她說話,可是,她卻覺得這一刻,他在她眼底的模樣看起來好可怕,他笑著所說的話,比刀子更加傷人,一刀刀地往她的心坎兒裡捅,教她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你說謊!你喜歡她的,雅哥哥,你為什麼要對我說謊?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不是。」她急忙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錦囊,從裡頭倒出了一顆珍珠,「你還給她珍珠,明明是很珍貴的寶貝,你還給了她一顆,你喜歡她的,雅哥哥,你為什麼要對我說謊?!」
「不過是一顆珍珠,只要有銀兩,像那樣的珍珠我要多少有多少,算得了什麼呢?」他聳了聳肩,覺得她所說的話很可笑。
鳳八樂低著頭,緊緊地抱住了九寶,指尖因為激動難過而發抖,「雅哥哥,你聽見了嗎?」
「聽見什麼?」
「剛才九寶說有話要轉告你,你聽見了嗎?」
他斂眸注視著她,淡然地搖了搖首。
「九寶說,她討厭雅哥哥了。」說完,她轉身就要跑出去。
「什麼?」當他回神之際,已經伸手捉住了她。
「她在哭,她在說最討厭雅哥哥,她說雅哥哥是她在這天底下最討厭的人,最討厭你了!」鳳八樂眼底閃動著淚光,柔軟的嗓音充滿哽咽。
聞言,他深邃的眼眸瞇得只剩下一條縫,他知道當她說九寶討厭,其實就是她心裡討厭,「那你呢?你也討厭雅哥哥了嗎?」
她沒有回話,只是緊抿著嫩唇,忍住了沒讓眼淚掉下來。
第17章
「你討厭了嗎?」他沒留情地追問,彷彿沒問出一個結果,他不會善罷罷休,沉銳的眼眸盯著她。
「不討厭,無論雅哥哥做什麼,樂兒就是沒辦法討厭你,我不喜歡這樣,不喜歡自己沒辦法討厭你。」她扯著衣袖,拭著不停掉下來的眼淚,「我好想念雅哥哥,在我們分開的每一天,樂兒都會想念雅哥哥,難道,雅哥哥就沒有想念過樂兒嗎?
「我……」他一時語塞,聽見她所說的話,令他覺得心痛。
「樂兒應該要忘記雅哥哥才對,但是,我沒辦法忘記,我覺得自己怎麼這樣笨,就連忘記也學不會,可是我覺得好害怕,雅哥哥,我真的覺得好害怕,我覺得……覺得只要還繼續呼吸,只要還在呼吸,對你的想念就也還在。」說完,她仰起眸看著他,一顆豆大的淚珠潸然滾落,「樂兒想知道,只有死了,才會不呼吸,是不是?」
「是。」他點頭,不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麼。
「這樣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她抽噎了下,「代表樂兒只有死了,才能停止對雅哥哥的想念呢?」
「不要胡說!你還有爹娘,還有親人,不要隨隨便便把死掛在嘴上。」他瞇細眸,語氣不悅。
她很用力地搖頭,「樂兒沒說自己想死掉啊!樂兒要活到七八十歲,然後,到了七八十歲都還想念雅哥哥,可以嗎?樂兒可以到很老很老了,都還不忘掉雅哥哥嗎?」說完,她睜圓了美眸,直勾勾地瞅著他,她的眼神太過單純無邪,太過毫無保留,反倒教他的眼神閃爍,不敢直視。
「隨便你。」他低沉的嗓音顯得冷淡。
「好,那樂兒就當做雅哥哥已經同意了。」她扯開一抹甜美的笑容,彷彿得到他的應允,就像得到了一件貴重的寶貝。
「傻丫頭,這種事情不需要得到同意。」他睨了她一眼,輕聲斥道。
聞言,她咧開柔嫩的唇瓣,半點也不以為意,反而因為他說她傻而覺得高興,卻也同時覺得悲傷。
以前,他常說她儘管傻氣沒關係,就算是一輩子都學不會聰明也無所謂,一切有他,就算天塌了,他也會替她把天給撐著。
可是,天還沒塌下來,她已經被心裡的悲傷寂寞給壓得喘不過氣了。
這時,東福走進來,神情凝重地在主子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岳頌雅的臉色沭然一變,咬牙閉上了眼眸。
「我知道了!讓人回話,就說我會赴約,另外,派人送她回鳳府,切記,要把她人送到家門口,見她平安進了家門才許回來。」
「是。」東福點點頭,半勸半拉著鳳八樂離開,一路上,她不停地回頭張望,那殷切的不捨,著實叫人為之心酸。
人說待客之道,是以禮相待,但是朱千藩顯然不懂這個不成文的規矩,他讓人請岳頌雅過門做客,可是招待的不是水酒,而是直接讓人給他羅織了一個謀逆的罪名,送進了官府的大牢裡。
充滿了濃濃腥臭味道的地牢裡,岳頌雅被人以鐵鏈綁縛全身,銬在他手腕上的鐵環裡甚至於嵌有短尖的鐵針,只要他一輕舉妄動,那針剌就要扎進他的膚肉裡,淌出鮮血。
經過一天一夜的拷打鞭刑,他赤裸的胸膛上幾乎已經找不到一處完整的膚肉,新舊血痕斑駁,就連額上都流著血,那是最初一開始,朱千藩拿著茶杯砸破的傷口。
「還是不肯說嗎?難道,岳大當家真的想要被用謀逆之罪,在午門問斬嗎?」朱千藩拿著巾子掩鼻,對於充斥在牢房之中的味道感到十分嫌惡。
從小就生在富貴之家,除了年少練武時曾經吃過些苦頭之外,岳頌雅這一生不曾遭受過這種待遇,一頭黑髮此刻零亂地披散著,遮掩住他大半張臉龐,只有一雙銳利的眸光從發間穿透而出,直視著朱千藩。
他一直都知道朱家的兒子貪心,可是,他萬萬料想不到,朱千藩貪圖的不只是岳家的財富,還有那個可以興旺子孫,永保富貴的風水寶位!
這算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嗎?說起來,洪國舅反倒是顯得好對付了!
「你知道岳家經商為何會成功嗎?」岳頌雅勾起一抹冷笑,直視著對方瞪視的眸光,「除了岳家從小就教導後輩要善於審度時勢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我們岳家人深信天無絕人之路!」
「你撒謊!說!到底岳家的風水寶地安在何處?只要你能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饒你不死。」
「你還是不肯死心嗎?風水寶地?哪來什麼風水寶地!」岳頌雅嗤之以鼻地輕笑了聲:「是啊!人說富不過三代,岳家一富轉眼十二代,沒有半點神鬼傳說,實在教人難以相信,可是難道岳家十二代就沒窮過嗎?百年來,岳家遇過蝗害,逢過水災大旱,也沒逃過饑荒啊!也不是不曾做過蝕本的生意,只差沒把家底都給賠進去,可就是因為深信著天無絕人之路,岳家的老祖宗們才能再站起來,所以岳家能有今日,靠的不是鬼神,靠的是就算到了臨死關頭,都不會輕易放棄的死心眼!」
因為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所以他從不輕易放棄,無論是在生意的手腕上或是栽養花朵,所以就算那朵小小的蘭花株從不曾開過半朵花,他依舊是細心照顧,但可笑的是,連對一株蘭花都可以不輕易捨棄希望的他,卻在最後的關頭,放走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女子。
那日,她哭著不肯放開他,捉得他的手掌生疼的痛楚,至今依舊教他深刻難忘,教他一閉上眼睛,彷彿就能聽見她教人肝腸寸斷的哭聲。
他自信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可是,最後卻傷她最深。
樂兒,他的樂兒。
他在心裡喚著她的名字,只是想起她的盈盈笑顏,就算渾身的傷口痛得像是千刀萬剮一般,都令他覺得好受了些許。
岳家經歷過太多無常,姑且不提從兒時就跟在爹親身邊見習,自從接下當家的位置之後,站在風口浪尖上,他也曾經見識過無數難以預料的無常,或許也就是這個原因,他分外迷戀樂兒的單純與天真。
她曾經說過,無論他做過什麼,她都不會討厭他。
但是她應該討厭他的,倘若如此,至少在想起他時,心裡不會太痛苦,但知道她不會討厭他這一點,卻成了他此刻心裡最大的安慰。
「看來,你是不肯乖乖合作了!來人,給我打!給我把這不知好歹的傢伙往死裡打!」朱千藩瘋狂似地大叫,掩鼻退開了幾步,讓持鞭的獄卒好上前教訓被綁在牆上的男人。
就算打死了也無所謂,反正,他有爹親,還有洪國舅的默許,要怪,就只能怪岳頌雅樹敵太多,小小的一介商賈,竟然想要培養另一股朝廷勢力,扳倒他們朱家,像他這樣的野心分子,留在世上只是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