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噙笑暗忖著,確實是划算,況且宜冬要是跟了崔子信,等同自己安插了耳目在他身邊,往後他做任何事都逃不過她的眼。
她點點頭,「就這麼辦吧。」
「兒子代二弟謝過母親。」崔子仁拱手一揖。
宜春聞言,急著想要衝進廳裡,卻被宜冬一把扯住,宜春直睇著她,淚水滴答滴答地掉,教宜冬不捨地抱住她。
「姊,沒事的,二爺會待我很好的。」她細聲喃道。
「他根本就是個無賴惡霸,怎麼待你好……」宜春抱著她,聲音哽咽,下一瞬就衝進廳裡哭求黃氏收回決定。
然而任憑宜春怎麼哭、怎麼跟黃氏求,黃氏心意已決,當晚就將宜冬送進鹿林苑。
送宜冬進鹿林苑的路上,宜春早已哭得雙眼紅腫,宜夏和宜秋兩人也淚流不止。
一開始宜冬還覺得好笑,想著崔子信的惡霸形象居然如此深植人心,有點小小地替學長打抱不平,但見她們一個個都哭成了小兔子,她莫名也想哭了。
唉,原來不是打哈欠會傳染,哭泣也是有感染力的。
「宜冬,你要記住,二爺要是敢欺你,儘管告訴咱們,咱們雖整不了他,但可以找夫人整治他。」宜夏義憤填膺地道,大有崔子信無恥搶親的意味。
「沒錯,二爺要是敢看輕你,就算夫人不管,我也不會吞下這口氣。」宜秋緊抓著她的手,口氣剽焊,彷彿肩上背著雙刀,隨時可以找崔子信拚命。
宜冬直睇著她們,本是想笑的,可不知道怎地,一開口竟哽咽了,「你們……」
「宜冬……」宜春萬般不捨地摟著她,放聲哭泣。
這一哭,宜夏也撐不住了,宜秋更是掩臉大哭,搞得宜冬莫名其妙也跟著掉淚。
四個姑娘的哭聲驚動了鹿林苑附近的小廝,也驚動了正踏出鹿林苑的崔子信。
看她們哭成淚人兒,崔子信有些摸不著頭緒,反倒是鋤田像只母雞似的衝了出來,指著她們劈頭就罵——
「喂,你們這是做什麼,居然跑到二爺的院前哭,是想哭衰二爺不成?」
宜春一抬眼,目露凶光地吼道:「怎麼,哭不得嗎?二爺的院前又怎樣?這兒是崔府,咱們是夫人身邊的丫鬟,想在哪哭就在哪哭,你管得著嗎你,什麼東西,這裡哪輪得到你說嘴!」
鋤田被罵得毫無招架之力,趕忙退回崔子信身後,催促主子主持公道。
崔子信摸摸鼻子,猜想她們姊妹情深,如今宜冬被推入火坑了,她們才會替她打抱不平到以淚相送。
如此說來,他這個火坑是不是該安撫她們一下?況且學妹這狀況就跟出嫁沒兩樣,身為相公的他,是該對女方家屬好好說幾句話。
想了想,他走上前,就見幾個丫鬟對他面露不滿及惱怒,甚至還有著憤恨不平,他苦笑了下,輕握著宜冬的手,「我跟各位保證,絕對不會辜負宜冬的,請三位寬心。」
宜夏和宜秋聞言,不禁對看了一眼,覺得他和她們所聽聞的二爺似乎有所不同,哪裡有什麼囂張惡霸模樣,姿態這般卑微,連個主子樣都沒有。
宜冬反握住他的手,正想說什麼,就聽宜春冷沉地警告著,「二爺,宜冬雖是丫鬟,但也是我最看重的妹子,倘若二爺違背今日所說,哪怕要我豁出性命,我也要二爺付出代。」
此話一出,別說崔子信呆住,就連宜冬也不敢相信奴性堅強的宜春膽敢以下犯上,說出這大不敬的話來。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這麼做的,我可以起誓,我會寵著宜冬,永遠地疼她愛她,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倘若我違背了誓言,我必定——」
未竟的話被宜冬的手給搗住,「誰要你胡說的?這誓言是可以胡亂說的嗎?」她不快地低斥著。
「我……」
「還不都怪你動作那麼快,托了大爺去求夫人,時間這般緊迫,難怪姊姊們會擔憂。」
崔子信垂著頭乖乖聽訓,「都怪我不好,是我太心急了。」
崔家的惡霸二爺低頭認錯,教鋤田簡直快要把眼珠子給瞪凸,更別說宜夏、夏秋偷偷地以視線交流,懷疑二爺是被邪祟附身了。
當著姊姊們的面前將崔子信管得服服貼貼,宜冬才朝姊姊們福了福身,「姊姊們別擔心我,回去吧。」
宜夏和宜秋不約而同地看著宜春,就見宜春掙扎了會,終於鬆開了緊握的手,深深地看了崔子信一眼,「只盼二爺記住今晚所說的每句話。」
「我會的。」他嚴肅且認真地回看著宜春。
宜春深吸了口氣,朝他福了福身後,又看了宜冬一眼,才帶著宜夏和宜秋離去。
宜冬直睇著她們離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瞧不見為止,感覺他緊握著自己的手,帶著她進了他的房。
察覺到她異樣的沉默,崔子信想了下,打趣道:「學妹,怎麼我覺得咱們今晚好像成親了一樣?」
她懶懶抬眼,「有什麼不一樣?你托大爺跟夫人要了我,不就是這個意思?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通房丫鬟了。」
崔子信強烈地感覺到她的不滿,姿態繼續擺低,只差那麼一點,他就要直接趴在地上任她踩著出氣了,「學妹,我沒想到子仁的動作那麼快,況且通房是別人想的,你知道我是把你當成妻子的。」
宜冬揚起眉,要笑不笑地問:「那請問學長,今晚我睡哪?」
他愣了下,顯然沒想到這個嚴肅又甜蜜的問題,回頭看著房裡的床,怎麼也不敢在這種狀況下提出同睡一張床的要求,只好指著花罩旁的小暖閣,「那裡也有一張床。」
「如果我說要睡這張床呢?」她指著他身後那張。
崔子信下意識地撫著胸口,依他對學妹的認識,他絕不會認為這是學妹甜蜜的邀約。「當然是可以,那我睡暖閣那張。」
「學長不想跟我一道睡?我剛沐浴過呢。」說著,她自動自發地將她的包袱交給他,越過他爬上了床。
崔子信緊抓著包袱,回頭看她已經躺下了。
照理說是男人就該爬上去,可問題是現下他不怎麼想當男人,因為他一點也不想惹學妹生氣,可是看著學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保證,他要是不躺上去,學妹一樣會發火。
於是,他褪去外衫,乖乖地躺在床緣,壓根不敢越過楚河漢界。
下一刻,他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偷覷著她的笑臉,那是發自內心的笑,雖然很淺但是很真心,讓他也跟著滿足地笑了,然後嚴厲地警告自已要當個君子……
該死,到底是誰發明君子這個名詞的!
***
在深秋的第一波霜降時,前往水豐城的崔家馬隊已經出發,由崔子信親自領著隊伍前往。
宜冬掀開車簾往後望去,道:「二爺,趙義執意要跟,這麼一來,二爺的計劃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會,橫豎那些裝著糧貨的竹簍頂層確實都是要賑濟的糧,就算他要檢查也不可能耗著時間往深處挖。」他單手撐在窗邊,以防車子顛簸,她會一個不小心跌出車外。
「不知道他馬車裡那兩隻箱籠到底裝了什麼?」
「我會再找機會打聽,你不用太在意,他會隨行不過是要盯著我罷了。」
「鋤田帶的馬隊會不會被發現?」
「放心吧,黃關元特地派人護送,而且是分批出城,不會引起注目。」他想了下,湊近她一些,「學妹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一連幾日的朝夕相處,又是同床共寢,於是乎昨晚他應酬完回府,看見了已經入睡的學妹,一個不小心就當了採花賊,結果學妹用好冷好冷的眼神逼得他自動跪在床邊道歉,從那之後,學妹再也不肯用正眼看他,讓他好受傷。
宜冬回頭看著他,揚起冷到極點的笑,用冷進骨子裡的聲音道:「怎會呢?我是二爺的通房,二爺想做什麼,我又能如何呢?」
崔子信嚥了嚥口水,差一點就要在這狹窄的馬車裡跪了下去。
「學妹,叫我二爺太生疏了。」
「咱們很熟嗎?」
崔子信無力地歎了口氣,「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再犯,只要學妹沒答應,我絕對不會越雷池一步。」
「這年頭男人的保證管用嗎?」
「學妹……」他只是親了一下、親了一下而已,有沒有這麼嚴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況且還是情意相通,互允終身的男女……早知如此,他應該要忍住的,可誰要學妹的睡臉那麼誘人!
她幾不可察地哼了聲,撇過頭懶得理他。
崔子信悲情地縮在角落,不敢再輕舉妄動。可憐他面對姜正全還能神色自若,可面對學妹……好棘手!
馬車一路不停地直往南而去,過了長荊縣,照道理說應該再往南,約莫五天就會抵達水豐城,然而馬車卻拐了彎朝西往長阪縣而去,當他們夜宿在離長阪縣尚有一天路程的長道縣客棧時,已有長阪縣的官員在客棧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