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要到包子攤去偷包子,就不會害娘遇到這種事了。
正當毛三月深惡痛絕的當頭,說時遲,那時快,一陣風飆進破廟裡頭,壓在毛曙臨身上的兩個男人瞬間被踢飛,昏在角落。
毛家母子倆錯愕的對看一眼,淚水都含在彼此的眼眶裡,搞不清楚眼前到底發生什麼事。
「想做牛做馬,倒不如到我的客棧裡,意下如何?」站在最前頭的女子,一身華衣錦服,動作迅速地褪下外袍,蓋在毛曙臨的身上,順便把隨手搶回的扇子交到她手上。
「謝謝你。」她滑下淚,看著與這名女子同行的男人,輕鬆地將兒子抱到她身旁,好讓她可以緊緊地將兒子擁入懷裡。「謝謝你們。」
天下真的好大,她不知道到底該要去哪找他,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讓三月為了她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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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岸客棧後院,以湖泊為界,分為前院經營的食堂和客棧,後院的雅捨和當家的院落。毛曙臨名為廚娘,實則為推拿師,跟著客棧當家、掌櫃和總管一塊住在後院的三幢院落.
後院,三幢院落最西邊的春滿樓正廳——
「三月、三月,你沒事吧?」
被喚作三月的孩童,外形高大,看起來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但仔細瞧他青澀的臉龐,可能不超過十歲。
「我沒事。」毛三月很酷,被毛曙臨摟進懷裡,一雙不屬於他這年紀的眸深沉地看向送她回來的男子,目光直直盯著,露骨地上下打量,而後在眼裡很直接地畫了個叉,就像夫子今天又在他的卷紙上頭打了個大叉一樣。
接受到不善視線的宮之寶,濃眉微挑,若有似無地哼了聲。
一個小鬼頭,臭屁個什麼勁?叫三月很了不起是不是?怎麼會有人的名字叫作三月?
三月?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著。
「你沒事?可不是說你有事嗎?」毛曙臨抓著他,上看下看,翻了一圈,左看右看,努力地想要在他身上找出蛛絲馬跡。
「……」毛三月噤聲不語。
「跟人打架。」說話的人是秦淮河岸客棧的首席總管屏定言。她神色冷峭,冰似的眸直瞪著毛三月的背後。
那感覺,像有兩支冰柱不斷地鑽進他心裡,不容他抗拒,逼得他硬著頭皮委實道:「有個混蛋罵我,我不睬他,他扔了我的筆,我氣不過,就……」終究是個孩子,話到最後,默默地低下頭,等著她從輕發落。
「你、你……」毛曙臨醞釀許久的淚水唄的一聲,嘩啦啦地傾落。「都是我不好,才會害得你、害得你……」
圈抱著他,泣不成聱,語音含糊成一片,讓人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哭說著什麼。
毛三月很彆扭地輕拍著她的肩頭。「不關你的事啦……」他都長這麼大了,個頭比她還高,娘還三不五時要賴在他懷裡哭,真的是讓他很不知所措,羞得要命。
「嗚嗚嗚、嗚嗚嗚~」
毛曙臨還在哭,哭得柔腸寸斷、楚楚可憐,哭到在後頭等待許久的宮之寶臉都臭了。
「哭什麼哭,人都還沒死,有什麼好哭的?」哭到他心都煩了。
毛曙臨突地止淚,回頭呆望著他,而後哭得更加賣力。「哇哇哇~」
蔫地,屋內兩雙極不認同的視線,一女一幼,毫不客氣地朝他直瞪而去。
不是吧~又是他的錯?
還要他勸?啐,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那個、那個……」宮之寶用力地咳了兩聱,伸出手,用不及十分之一的極輕微力道拍上她芊秀的肩。「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小孩子嘛,打打架可以強健身骨,可以鍛煉體魄,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毛三月和屏定言同時翻了白眼,快要被他胡亂的鬼話給氣死,豈料——
「真的嗎?」毛曙臨回眸,淚眼婆娑,怯怯地問著。
這樣也信?管他的,別再哭了就好。「是啊,沒錯,不信的話,你問他們。」快快把燙手山芋丟到他人身上。
宮之寶看向準備被人輪番質問的大小二人組,卻見兩人唇角微勾,若有似無地輕哼了聲,同一個鼻孔出氣,恍若早看穿他的把戲,覺得他的舉措很羞恥……有沒有搞錯?他手下留情耶,不要以為他真的不會耍狠,他只是不想那麼做而已。
想看他耍狠是不是?有那麼想看嗎?
他暗暗耍著狠,目若銳刀,凌空輿一大一小交戰,一雙虎眼凌厲的瞪視,卻突地發現有道暖暖目光打一開始就燙著他不放。
垂眼,對上她婆娑的淚眼,不知為何,他覺得心好軟,整個人瞬間軟掉,戾氣、毅氣通通都消失不見。
「你斡麼這樣看我?不信我的話?」看得他口乾舌燥,心口發燙,搞得他混身很不對勁。「真是的,這孩子看起來也不小了,你讓著弟弟讓成這檬,會不會太保護了一點?到哪天,他連反擊都下會,被人在暗巷裡從背後捅死,那就是你造的孽。」
毛三月瞬地瞇起一雙同樣很有蠻勁的虎眼,直接朝他撂狠話,「臭老頭,你在說什麼渾話?會在暗巷裡被人從背後捅死的是你!」
宮之寶聞言,黑眸瞇得更有勁,「臭小子,誰是臭老頭?老子在巷子裡與人浴血對戰時,你還沒投胎啦~敢這樣跟老子嗆話,你算哪根蔥啊?」
毛三月小小年紀,眸色已經很陰狠,冷冷瞪著他。
宮之寶年紀一把,眸色比他還陰冷,要笑不笑地瞪著他。
「他不是我弟弟。」有一道細軟嗓音突地殺入。
宮之寶眼睛瞪得很忙,隨口回著,「隨便啦……」頓了下,看向她忍下住問:
「那你幹麼跟人家哭得那麼激動啊?」
既然不是她的弟弟,那就不是她的親人,沒事幹麼哭得這麼心酸?
「因為他是我兒子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喔~~是你兒子啊。」宮之寶意會地點點頭,瞭解她為什麼哭得像是掉了塊心頭肉似的……虎眼驀地瞪大,難以置信地對上她澄淨眸色。「你兒子?!」
他問得小心翼翼,很怕是自己聽錯。
「是啊。」可這廝豈會懂得他小心保護的心態?回答得大剌剌的。
宮之寶不相信,瞇起很有殺氣的眸。「這小子今年幾歲?」他娘的!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到底是怎麼生出這麼大的兒子的?
「三月快十歲了。」
「那你幾歲?」
「二十五歲。」
他瞇緊如銳芒鋒刀的魅眸,從上而下,由左而右,仔仔細細地將她打量過一遍,而後深吸口氣,閉上能置人於死地的狠厲眼眸。
「你看起來像是才及笄沒多久,居然誆我你今年二十五,你是拿我當傻子嗎?」他娘的,他是如此看重她,一聽她家裡有事就立即陪她趕來,豈料她竟隨口唬弄他!
毛曙臨瑟縮地瞅著他,不懂他突地發火是怎麼一回事。
「你凶什麼?」毛三月惱火地護在娘親面前,年紀小小,卻已有幾分大人樣。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這樣凶我娘?」
「你娘?!」他聲音抖高又顫。
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這根本就是小雞帶小雞嘛,哪來的母子模樣?可,若不是母子,這兩人又怎會如此相似?
沒來由的,這份認知教他好惱。
布莊生意被搶,也不會教他感到如此惱火,底下掌櫃一個個不懂得變通,他頂多是臭罵一頓,但此時此刻,他就為了個女人,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很好騙的小姑娘而大動肝火!
「等等,你家相公呢?」他頓了下,突問。
「……沒有。」毛曙臨垂下臉。
「沒有?」宮之寶的嗓音飆高數個音,一雙虎眼瞪得都快要裂開了。「你沒有相公,你家兒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他……」她有口難言。
「他怎樣?死去哪了?」居然放這一對母子在客棧裡謀生。
「我不知道嘛!」顧及身後的毛三月,毛曙臨有些為難地道。
不知道?他耍狠地瞪著她。
根本就是她人呆腦殘被人騙吧!
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很好騙,好像在告訴每個人,趕快來騙我、趕快來騙我的傻樣,誰不騙她?
吃干抹淨後拍拍屁股走人,他一點都不意外,真的不意外,但是、但是……
「毛曙臨,你真是蠢到底了!」他火大吼著,完全管不住情緒。
他是瘋了!
宮之寶厘下清這突來的火是怎樣的情緒,只能恨聲拂袖而去。
毛曙臨傻不愣登地瞅著他燃焰而去的背影,想追,兒子卻擋在面前。
心,酸酸澀澀的,眼,熱熱麻麻的,發痛。
「娘,你認識他?」毛三月回頭,神色平靜地問。
她垂下眼,嚥下所有不能說的痛,唇角勾上。「他是娘的客人,一天替他推拿一回,就可以拿到一銀兩喔。」
就只是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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