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沒錯……」冉纓突然眼睛一亮,加快挖土的速度,在兩旁各堆起兩堆小土堆,「但是如果專門吃魚用的碗,可就少了。」
「吃魚用的碗?」吃魚還得有專門用的碗?他倒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與他無關。
他可是管帳的,而不是陪她這個到處挖洞打發時間的老闆的下人。
冉纓陡然停下手,繼而興奮地大喊:「啊!找到了!」
「土?」孟少陵皺眉,差點就要開口狠狠數落她幾句。
「是啊!」她揚首,朝他綻出炫目的笑靨。
那是連白雪都相形失色的純白燦笑,無預警地襲上心頭,宛如一陣輕柔而不能忽略的春風,撩動著心湖,引起陣陣漣漪。
冬日的清晨,低溫依舊,他卻沒由來地感覺到一陣溫暖。
就像那日吸引著他,恍如飛蛾撲火般的暖意,不能抗拒,深深地烙印在他心版上,還有那似曾相似的軟嗓……
少陵……
恍惚間,他不自覺地朝她走過去。
「快啊!太阿,你快來看看!」冉纓朝他招手。
刺耳的稱呼入耳,腦海裡那被張媚人的花顏瞬間被眼前稚氣天真的笑容給取代,孟少陵從虛幻中清醒。
真是傻了!明明她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冉纓沒有「她」的柔媚可人、慧黯靈敏,他是怎麼把兩人給弄錯的?
「怎麼了嗎?」冉纓瞥了他重重的步子,忍不住問。
「你能不能別用『太阿』這兩個字來叫我?」慶惡自己的失神,孟少陵的語氣沉了下來。
又是為了這件事。
「嗯……你真愛生氣呢……」冉纓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陶土,只用了一半心思應付他,沒答應他的要求。
就是因為太阿這個名字實在適合他,她才這麼喚的嘛!
「有本事你看著我說啊!」他真的一同她說話,就有火氣狂飄的趨勢。
「說什麼?」冉纓根本沒撥多少心思在兩人的對話上,只抓住了他最後一句話,茫茫然地望著他。
太陽穴上的青筋抽搐,他有種想用任何拿得到的東西狠狠敲她頭的慾望。
「為何非得這種土不可?」深深吸了口氣,孟少陵多少抑制怒火後問道。
「你沒發現嗎?」冉纓不答反問。
「發現什麼?」他更是不解。
冉纓指著他所踏的地面,「現下明明是隆冬,但這片地上卻沒有覆蓋著積雪。」
經她這麼一說,孟少陵才注意到這顯而易見的事實。
「怎麼回事?」這麼說來,她並非一開始就在挖土,因為剛出故里時,門口的積雪讓她絆了一下。
他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
黑眸瞅著蹲在地上認真挖著土放進帶來的木盆裡的冉纓,一個想法閃過他心頭——
難道是因為太生她的氣了,才使他忽略四周,因而錯過這麼不可能忽視的事實?
不管怎樣,這個想法真是令他高興不起來。
冉纓沒注意到他越來越鐵青的臉色,一邊挖著需要的土,一邊說:「這裡的土是專門用來燒陶的,為了方便取土,這一塊地的積雪每日都有人清除。」
「負責清理積雪的人?」他眼裡有著訝異,「每日?」
「當然。」冉纓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這兒可是保證終年四季都能取陶土的地方。」
地處長安京偏西的蒲城在冬季可也是白雪漫布的,若是大雪幾日不停,要怎麼清理?
「你看那邊。」冉纓指著不遠處一幢木屋,「住在那兒的莫師傅可是制陶的高手,是他自願住在這兒清掃這塊地的。」
「清掃這塊地?不是掃雪就行了?」他聽出她話裡的不對勁。
就像一年有四季,溫暖花開的春季,結實纍纍的夏季,落葉紛飛的秋季,白雪皚皚的冬季,你說,怎麼可能只有雪需要清呢?「冉纓淺笑反問,眼裡閃著靈動的光芒。
孟少陵被問住了。
這確實是他沒料想到的部分。
出現在水嫩小臉上的慧黯不過片刻,冉纓又恢復那副天真傻氣的模樣。「不過,也是因為莫師傅認為這土質很好,所以才願意留下來。要來這裡取土,可得先跟他報備過呢!」
「這塊地是他的?」
「不……」若真要說的話,這片山頭大概都是她娘的,娘去世之後,就成了她的。
「那只能算是他多事。」沒聽她把話說完,孟少陵逕自下了結論。
「你怎麼這麼說?」冉纓擰著眉心,略微不悅地瞥了他一眼,「莫師傅做的事可是發自內心的,應該感謝他才對。」
多虧了莫師傅,她才能隨時有陶土能挖。再說莫師傅可是打小教她捏陶的師傅,對沒有父親的她而言,莫師傅可說是代表了她心目中父親的輪廓和模樣。
而且她絕對尊重對於自己的工作堅持貫徹信念的驕傲!
「好了,我們去和莫師傅說止曾她。」挖好夠用的陶土,冉纓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但沾滿泥土的雙手只是製造出更多的髒亂而己。
「等等。」孟少陵挑起眉。
「嗯?」回去後一定要好好泡個澡……碧茵應該己經起床替她燒好熱水了吧!心裡想著別的事,冉纓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這個籃子裡裝的是什麼?」曲指敲了敲她的腦袋,孟少陵揚了揚手中提著的籃子。
「啊!我真是的!差點忘了。」拍拍粉額,冉纓開心地接過籃子,「這是要給莫師傅的早膳。」
給莫師傅的早膳?
孟少陵立刻感覺到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有被挑起的傾向。
他一早起床陪她到這裡挖土,既然她有時間做早膳給莫師傅吃,怎麼不賞他一點東西吃?
「我不去。」孟少陵拒絕繼續陪著她東奔西跑浪費體力。「我還得回去處理今日預約的名單。」
吼她瞪她對她生氣,這些都無用,看來面對她,要傳達出自己的不滿似乎不是件簡單的事。
既然如此,他也懶得這麼做了,乾脆不要理她就好。
「這樣嗎……」冉纓微微呱起水嫩的唇兒,最後才提著籃子交代,「那麼你先幫我把這土拿回去,記得,要放在地窖裡。」
孟少陵二話不說扭頭轉身。
「太阿!」注視著他的背影片刻,冉纓突然急急喚住他。
腳步一頓,孟少陵有些猶豫該不該回頭,他有預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太阿……」趁他遲疑之時,冉纓跑到他面前,又喚了他一聲。
又怎麼了?話沒說出口,但他的眼神傳達出濃濃的不耐。
「你知道路嗎?要不要我陪你回去?」如果他迷路,那就不好了。
這次,孟少陵完全不想搭理她,逕自繞過她離開。
雖然不放心,但他態度都這麼堅持了,她也不好說些什麼。
「記得要幫我放進地窖喔!」冉纓不放心的提醒遠遠地傳了過來。
孟少陵跨開的步伐越來越大,每個腳步也越來越重。
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沒腦袋!
該操心的不操心,不該煩惱的瞎操心。
如果她有空想到他不識路,怎麼不想想一大早把他帶出來陪她挖土,對一個前一日累到不行的人來說,造成了多大的麻煩!
第3章(1)
孟少陵回到故里後,膳房早己飄著白煙裊裊,爐灶上新起的爐火閃動著屬於一日之初的清新感。
很好,他想再睡半刻鐘的夢散了。
「孟大哥,你上哪兒去了?森叔在找你呢!」在屋外掃著積雪的谷越見到他立刻說。
「嗯。」孟少陵領首表示知道,沒忘記要先將冉纓的土放進地窖。
「孟大哥,這是今日來的預約信函。」剛踏進屋內,孟少陵才走沒幾步,碧茵就冒了出來,手裡拿著幾封信件交給他。
身為管帳的掌櫃,孟少陵負責的範圍是一切與膳房無關的雜務,除了招呼待客外,必要的時候也得兼當小二上菜。
「謝謝。」孟少陵逸出柔和的笑容道謝。
「孟大哥」這個稱呼聽起來比「太阿」順耳太多了,至少不會令他有發脾氣的衝動。
真要說的話……似乎也只有面對冉纓的時候,才會令他如此失常。
「掌櫃!」森叔渾厚的嗓音響遍整個故里。
看來他是沒時間先替冉纓張羅陶土的事。
「谷越,麻煩你將阿纓小姐要用的陶土放進地窖裡。」孟少陵沒有回頭,直覺認定谷越還在門口掃雪,逕自將木盆隨手擱置在一旁,順口交代一聲便離開。
故里的清晨,不只門前要掃雪,還要清出一條能夠讓馬車通行的道路。
除了門面重要,在故里缺人手的情況下,谷越要打掃的地方自然不只有門口而己,是以早在他告訴孟少陵森叔找他之後,就往別處打掃去了。
所以那木盆就這麼擺著,一直到冉纓回故里泡完了澡以後,要找,才被發現放在那兒。
「森師傅,你找我?」
孟少陵颯爽的聲音飄進膳房,修長的腿跟著跨了進來。
「你會不會泡茶?」正在切蘿蔔的森叔聽見他的聲音,頭也不抬的問。
泡茶?
「應該不成問題。」他不只一次看過那個把泡茶當吃飯的女人泡茶,如果要依樣畫葫蘆的話,確實不是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