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過年賞梅、七夕賞竹,成了附近居民的兩大樂事。
此刻竹林歡樂的氣氛瀰漫,無論是故里的夥計或是附近的居民,無論大人或小孩,男人或女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幸福的笑容。
驀地——
「你就是那個冉纓?!」不敢置信的叫喊劃破了歡喻的氣氛眾人齊回首望向不遠處的那對男女,在女人抱歉的微笑頷首致意後,才又紛紛回到熱鬧的酒席上。
「真的……你叫那麼大聲嚇到大家了啦……」
「先回答我的問題!」盂少陵堅持。
「哪個冉纓?」貪杯的小女人舔掉了唇邊不小心溢出的酒,慢半拍的反問。
冉纓有很多個嗎?可是她認識的只有一個,就是她自己耶……
「還有哪個?神之手!」盂少陵故作發狠地瞪了她一眼。
他是剛才才從別人那兒聽說這件事——這個傻不隆咚的小女人,居然就是聞名天下的「神之手」冉纓!
也就是——那、個、冉、纓!
「喔……好像有人這麼說過……」冉纓替他倒了一杯酒,拍拍身旁要他坐下來陪她喝。
好像有人這麼說過?
這麼說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
盂少陵略顯急躁的入座,眼底瀰漫著濃濃的不敢置信,不斷打量著眼前的笑女人。
她就是那個冉纓?
真的假的?
「既然你是那個冉纓,幹嘛要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當食堂的老闆?」孟少陵不解的問道。
憑她出神入化的雕刻功力,只要將自己的作品賣出去,隨隨便便能賺到的錢財都比故里開店幾個月還要多。
「什麼叫「我是那個冉纓」?冉纓一直以來都是我啊。」她從來沒有隱藏過自己的身份。
喝了一口甜酒,她臉上浮現心滿意足的笑。
突然,他瞭解了這小女人的心思。
對她而言,為了銀兩而工作,絕對沒有為了讓自己以及他人開心而工作還要來得值得吧!
早就瞭解她的個性,他怎麼還會問出如此沒深度的問題。
「既然你是冉纓,我怎麼從沒見過你雕刻東西?」於是他換了個話題。
「有啊!送你的那把筷子、房裡的古箏、我娘的墓,其它還有很多東西都是我雕的。」在故里隨便找都有。
「我是說用手雕刻東西,不是雕好的成品。」
「雕刻東西?」冉纓又喝了一口酒,才慢條斯理道:「雕刻是我十六七歲時的興趣,最近我比較喜歡捏陶。」
「捏陶?」可是雕刻不是她的「本行」嗎?
「是啊!」不然他以為她為何不雕個碗給禮部尚書大人,而是燒了個陶碗給他?
「所以雕刻只是你其中一個興趣?」盂少陵的尾音上揚,顯然持著懷疑的態度。
「嗯,一個小興趣。」冉纓聳聳肩,不甚在乎的回答。
真要說起來,她的「小興趣」可多了,從十歲開始是繪畫,十二歲時是書法,十四歲是刺繡,十六歲是雕刻,十八歲到現在的則是捏陶。平均兩年她會學完一樣技藝,然後教她的師博除了讚不絕口之外,更巴不得將她的作品推薦給富貴人家或是賞識的買家。
但是她對成名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學完了就揮揮衣袖告別師傅,轉而尋找下一樣新興趣。
而這其中,就連向莫師傅學的捏陶,她也曾經因年幼貪玩中斷過,唯有母親傳授給她的料理功夫,是她始終沒有因為「興致缺缺」而放棄的。
她喜歡做出震撼人靈魂味道的料理,看見大家吃得心滿意足的模樣。
當然,她並不是就此不再去碰學過的技藝,只是比較少而己。
所以她才會一直留下來守著母親的店。
盂少陵驚訝地看著她。
只是「一個小興趣」就能讓她名聞天下?
那大家都來培養「一個小興趣」好了!還辛勤工作個什麼勁兒?
「你可知道你的「一個小興趣」在外人口裡是多麼厲害?大家都口耳相傳沒有什麼是你的這雙手雕不出來的,皇上也因此賜了個「神之手」的封號給你,不是嗎?」
「嗯……是這樣嗎?」冉纓朦朧的大眼裡有著明顯的困惑。
「不是嗎?」盂少陵朝她翻了一記大白眼。
「可是那個封號……」她吞吞吐吐的。
「有什麼好可是的?」她對皇上賜的封號有意見?
「嗯……」冉纓啜了口酒,微噘著水唇,不以為意地道:「皇上不也給了向晚一個「一筆大師」的稱號啊……」
「所以呢?」她想說什麼?
冉纓吶吶地開口:「所以啊……」
在她看來,皇上隨隨便便說一句話就能令天下人趨之若騖,實在有誇大其辭之疑。
她只是單純的把想雕的東西雕出來,而且不認為只有木頭和石頭才能雕,所以不小心雕了尋常人不會想到的材料,結果那件作品被教她雕刻的師傅大為讚歎,送進宮裡獻給皇上,才會有「神之手」這個稱號流傳開來。
她對那些名聲什麼的一點也不在乎,也不想為了討生活而雕刻;如果是為了送人當禮物,她倒是很樂意做。
只聽了「所以啊」這三個字,孟少陵大概就能從她的表情瞭解她的想法。
「如果是別人的話,大概會懷疑你在意向晚的名聲比你高。」可對她早己瞭解到骨髓裡去了的盂少陵,當然知道她是在埋怨皇上的一句話,給她添了許多麻煩。
「在意向晚的名聲比我高?」冉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盂少陵不悅地蹙起眉。
「那是不可能的啦!」揩揩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冉纓搖搖手,「向晚比我還害怕那些名聲。」
向晚之所以害怕自己太有名,據說是因為有人在追查他的下落的關係。
聽她的話——「你認識他?」孟少陵挑起眉問。
向晚這個名字他以前也曾經聽過。
為了擊潰艷府水家,他曾暗中做了一些事,其中包括給水綺羅一張假的地圖,將她引誘到千里坡,為的就是讓艷府水家鬧空城,在情況危急的重要時刻,他要留水胭脂一人在長安京,其它的姊妹都在遠方無法幫助她。
雖然就結果來看是沒有成功。
不過,最後聽說水綺羅還是找到向晚,兩個人甚至結為連理,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認識啊!」小時候他們曾在同一個師傅門下學習繪畫。
「你們是什麼關係?」這小女人認識的人太多了,而他總搞不清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禮部尚書大人和她之間。
只是盂少陵不知道如果他是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以冉纓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個性絕對會老實回答,偏偏他用了「你們是什麼關係」這樣的問句來問,冉纓立刻陷入沉思。
「嗯……也沒什麼關係……」她和向晚算是朋友嗎?是說她快要離開繪畫師傅門下之前,向晚才拜進師門,兩人認識的時間不算長,而且之後也沒聯絡過……
「不只要告訴我是在哪兒認識的就好。」孟少陵終於察覺自己問的方式不對,立刻改口。
「喔,我們在同一個師傅門下學畫。」這下她就挺乾脆的回答。
原來他們真的認識。
「你說向晚比你還怕出名是怎麼回事?」既然她都說了,不免勾起盂少陵的好奇心。
一個是「神之手」,一個是「一筆大師」,這兩個同樣被皇上欽點且名聞遐邇的巧手之匠,怎麼都怕出名?
這倒令他想到還有一個人也是怕出名怕得要死……
「嗯……聽說有人到處追查他的下落。」向晚只是含糊其辭的帶過,她也不清楚真正情況。
孟少陵垂眸前思後慮了一番,終於瞭解一件事。
原來是這樣啊!
因為向晚捨棄了佟胤徽這個名字,所以他一直沒發現向晚就是佟胤徽的事實。在聽說水綺羅嫁給佟家二少爺時,他確實感到困惑,畢竟他明明記得水綺羅是嫁給向晚;又佟胤徽在他當初的計劃裡只是舉足無輕重的一個角色,所以他沒有認真去調查這件事。不過現在聽冉纓這麼一說,他就知道了。
向晚就是佟胤玄一直四處尋找的弟弟佟胤徽,所以水綺羅確實是嫁給了向晚,等同於嫁給佟胤徽。
想通了以後,盂少陵實在忍俊不禁。
這世間還真是小。
他一直以為自己逃到一個絕對不會和艷府水家或佟家有關係的地方,沒想到兜了一圈下來,他不止沒有離開,還和「很有關係」的冉纓湊成一雙。
「怎麼了?有什麼好笑的?」冉纓不解他突然發笑所為何事。
「不、不……」他越想越不可抑制地大笑。
冉纓歪著螓首困惑不己,他越笑越大聲,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那開心的心情倒是傳染給她。
不可否認的,這是她頭一次見他笑得如此放肆呢!
雖然不明所以,她卻跟著笑開了。
見她笑,盂少陵更不可抑制的笑開懷。
而見到他們笑得如此瘋狂,眾人紛紛靠向他們,想分享由他們身上傳出的喜悅。
他曾經認為只要待在任何會令自己回想超「水胭脂」的地方,絕對會痛苦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