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可可驚呼。
南的頭,極慢極慢地偏了二十度角,投向他手下心愛的女人。
「就算不是分手,起碼也先分開一陣子,各自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香娜點點頭。「我雖然沒有立刻要結婚,但是我不排除將來結婚的可能性。如果他沒有這個打算,或許我該趁早離開他。」
「這叫停損。」若妮對其他幾個女人點點頭。
香娜的眼光轉向大龍頭。「你覺得呢?你做他的老闆這麼久了,一定很瞭解他,你覺得我應該跟他分手嗎?」
另外三雙目光炯炯盯住他,可可的手心都擒著一把汗。
在這一生中遇過的各種危機裡,南認為這一次最驚心動魄。
他傾身拿過可可喝的那杯咖啡,啜了一口,一邊思索。最後優雅地把咖啡放回桌上,迎上每一雙目光。
「在很久很久以前,玉衡還相當年輕,」事實上是衡某輩子的事。「我們在一個烽火連天的地方,四處都在打仗。當時天權和開陽在最前線衝殺,可是軍糧遲遲不送到。眼看再過不了一個月,全軍就要缺糧了,玉衡奉命帶著幾個士兵,輕裝簡從連夜奔回後方,去查補給線究竟出了什麼事。
「最後他發現,原來另一國的人為了收漁翁之利,派了一隊快兵潛到我們後方,想一把火將軍糧全都燒了,讓我們後繼無力,他們好撿現成的便宜。玉衡他們趕到的時候,附近一些平民正在保衛那批軍糧。他們都是附近村落的一些壯丁,很清楚如果軍糧運不到前方,結果只有亡國一途。於是玉衡與所有存活的人聯手,將那群潛入的快兵殲滅了。
「因為這個村落鄰近偷襲的國家邊界,村子裡大多是老弱婦孺,他們知道將來一定會被屠村報復,於是村子裡的人哀求玉衡送他們到安全的地方去。」
「問題來了,因為前線戰事正烈,這批軍糧必須以最安全與最快速的方式送到前線去,只要中途再有一點差池,前線很可能會崩潰。」
「玉衡面臨一個抉擇——他要遵守軍令,把軍糧安全地護送到前線,但犧牲一群老弱婦孺?或是違背軍令,不顧前線同胞的安危,冒著將來會被軍法審判的危險,送這群無辜的人到安全的後方去?」
他的視線迎向每個女人,每個人聽得目不轉睛,香娜的手早已緊緊按住胸口。
「最後他做了選擇。他叫來自己的副將,把軍令和印信交給他,要他帶著僅存的士兵誓死把軍糧運到前線,然後他隻身一人與村裡的幾個壯丁,一起護送所有老弱婦孺到安全的地方去。」
香娜呼出胸口緊繃的氣,其他女人不自覺都這麼做。
「這一段路並不容易。我說過,當時到處都在戰亂,他一個人和不到十名的男丁,卻要護送八十幾個老弱村民到極遠的地方。他們一共走了二十六天終於來到一個比較平靜的地點,可是,就在他們要入城的前兩天,敵國的人得到情報,我國大將辛玉衡就在這一批難民之中。於是他們派出最好的殺手,精銳盡出,想狙殺玉衡,讓他不能再回到前線。」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香娜胸口揪得緊緊的。
第13章(2)
事實上,那一世的玉衡,就是死於此役。
南猶然記得自己在深宮之中,看著天機將玉衡的魂魄召回來的心情。
並不是永生就不能。
死亡代表的往往不只是死亡,而是更多附加的情緒:是見到知交好友受盡折磨、傷重不治,心裡跟著一起擰絞,是想到今番久別,下一次相見不知是何年何月,深沉的不捨。
每一次死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最後那些人安全地進了城,」他站起來,對香娜微微一笑。「而玉衡,現在正在你身邊。」
香娜的神情迷惘。
他勾起她的下巴,溫柔地看著她。
「香娜,一個不惜自己生命只為了救無辜村民的男人,不可能冷漠無情,只是有時候他會忘了自己曾有過的熱情。我相信,你是唯一能夠喚醒他那份熱情的女人。」
他對在場的人點了點頭,對可可說:「晚餐在八點,我在頂樓。」
然後優雅離開。
「我喜歡你應對香娜的那個方式。」
晚上八點,可可坐在圓桌前,望著對面英俊的男人。
她來不及回去換洗,所以後來是在荻荻的地方整頓一下。
有個設計師朋友的好處就是隨時有漂亮的衣服穿。於是,可可換上柔美的紫紗晚禮服,來到四層樓以上。
原來她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過度盛裝了,直到穿著制服的侍者來應門,她暗歎幸好。
侍者一路領著她走到露台上,她的男人已經在那裡等著她。
露台佈置得美輪美集,燭光、銀器、玫瑰花架,沁涼的晚風。
他叫來旗下米其林三星的主廚,即使是一頓便餐都沒有怠慢。
「我希望你喜歡法國菜。」他穿著正式的黑西裝,持起她的右手,揍到唇邊親吻。
「我最愛薯條。(French fries。)」她淘氣地曲膝為禮。
南仰頭大笑。
在侍者的服侍下,兩人入了席。餐桌中央的燭光加深了他的五官陰影,也加深了他的神秘感。
她在柔和的燭光中充滿了女人味,像個女神,而不是平時那個小精靈。
服務生為兩人倒了酒,然後很神奇的消失在某個角落。
可可打量了一下。
這個露台是一間空中花園,有一座溫室種滿她不知名的異國花卉,他們在玫瑰籐架下用餐,更上方就是滿天的星斗,城市喧囂彷彿在很遠的距離以外。
「趁我忘記之前,最好先交給你。」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方形小盒。
可可的心跳了一下。
那個形狀那個尺寸,實在不能怪人多想。
最後讓她失望——或鬆了口氣——的是,他打開盒蓋,拿出一串水晶手鏈。
「天機要我把這串手鏈交給你。」
「天機?」可可訝異地看他一眼。那個幾乎不認識的人為什麼要送她一串手鏈?
他伸出手,親自幫她戴在腕上。「這是她的祝福,她有特別叮囑,沒事不要隨便取下來,就算戴著洗澡都無妨。
她抬起手腕,就是燭光欣賞那串手鏈,每顆珠子上好像刻了細細的紋路,她看不出是文字或圖案。
「咳!你平時在你手下面前都是怎麼講我的?」可可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不可能有任何不好的話。」南微笑。
想到他的手下就想到瑤光。她瑤光的僵局至今未解,可可不禁歎了口氣。
「你看起來很煩惱,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嗎?」他舉杯和她的杯子輕碰一下。
「不用了。」
他上一次的「幫忙」就是命令瑤光要繼續喜歡她,這種幫忙只會越幫越忙。
她趕快轉開話題。
「香娜。你知道她並不想離開玉衡吧?」
「她愛他。」南啜了一口,放下酒杯。
「從她問你她應不應該離開玉衡就很清楚了。」可可扮個鬼臉。「如果她真的想離開他,不會問一個最有可能勸阻她的人。」
「同樣的原因可以套用在玉衡身上。」
「什麼意思?」可可不解道。
「玉衡如果不是突然開始想到婚姻,不會驚慌失措的問香娜那些問題,然後說那堆沒頭沒腦的蠢話。」
可可大笑!「有道理。天哪,那個可憐的孩子。」
南莞爾。他底下這幾個小子,有時頭疼得令人想笑。
「如果香娜愛玉衡,你認為她為什麼會想提分手?」他閒聊地道。
「或許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吧!」她放下杯子,對他挑了下眉。「你們這群人很擅長讓另一半沒安全感。」
南不能說自己喜歡她這個答案。
「你認為我也是這樣的男人嗎?」
「你們不是故意的。」她舉起手。「有些人喜歡吊另一半的胃口,但你們不是那種人,你們只是……讓人覺得不安全。」
「為什麼?」
「我不曉得,或許是因為你們身上永遠解不開的謎團吧!」她瞇著眸打量他,眼神如貓。「你們自成一個圈子,身上總有一些外人無法理解的謎,只有這個小圈子裡的人能互相瞭解。我相信有不安全感的不只香娜,德睿也常覺得瑤光有一部是他永遠碰觸不到的。如果若妮對開陽也有同感,我一點都不意外。」
他不喜歡她用「你們」來區隔她和他。
「你呢?」他深深地注視她。
她聳了聳肩,嘿了口酒。在腦子裡盤桓這個問題。
她呢?
南手越過長桌,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可可,」他靜靜地道。「你很清楚,你也是這個圈子裡的人。」
可可歎了口氣,把手抽回來。
「倘若你說的是那些夢境……我並不確定哪些是假的,哪些是真的。」見他想開口,她舉起一隻手阻止。「其實這樣也好,我不認為人應該背著這麼沉重的包袱活下去,這輩子的事已經夠煩的了,誰想再去煩惱其他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