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她慌了。對啊,他一定很難堪,特地趕回來,發現是一場誤會,她還過分地笑他……她後悔死了,心臟緊縮,連忙解釋:「我的意思不是你很無情,只是……你總是可以果斷地做出明智的決定,即使我也認同,還是會矛盾地覺得失望……這樣……太幼稚了……」
她六神無主,焦急地把本來不欲人知的原因一古腦兒說給他聽:「我……沒辦法像你那麼堅定……我不喜歡這樣,所以才想幫自己心理建設——」
「你錯了。」他打斷她,雙手環胸睇視她。「我可以告訴你,無論以前或現在,對於發生在我們之間的分離,我從來都不是毫不猶豫。」
字字鏗鏘,響在耳中,使她微怔,腦海一片空白。
那反應使他更加惱怒。「結果,你果然是把我想得很無情。」
她震住,他隔空傳來的怒意,教她惶恐;他森然的語氣,教她心慌。
這不是他第一次對她生氣,卻是第一次讓她如此恐懼,因為他的表情是那麼冰冷,讓她跟著發冷,害怕稍一不慎,就會失去重要的東西。
「不……」她揪住他手臂,想要解釋,喉嚨卻似卡住,吐不出話,又或許因為說什麼彷彿都不對。「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看她急得整張臉都白了,聲音發顫,模樣無助,害他頓時心軟了。
唉!怎麼這麼不爭氣,就是見不得她難受?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低咒一句,他伸臂一把將她摟住,在她耳邊歎道:「拜託,你到底把我想成什麼東西?木頭還是鐵塊?」
說什麼他總是可以果斷地做出明智的決定,他該感謝她這麼看得起自己嗎?「你也真是把我想得太決斷、太了不起了。聽著,我只是一個喜歡你的男人,也許我比你善於收斂情緒,但藏起來,不代表就不存在。」
將她放開些,他望著她的眼睛,無奈地說:「明知什麼對你才最好,又無法不自私地想把你留在身邊,我也有我的掙扎,只是不願給你看到,擔心一旦流露,會控制不了自己,被私情左右。你說,這算什麼果斷?」
這番肺腑之言,聽得她錯愕,從沒想過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原來他也跟自己一樣,為了對方而暗自煩惱。看著他此時困擾的表情,心房被劇烈撼動,她眼眶發熱,揪著他,忍不住有點激動。「我真的沒有覺得你無情……相反的,我覺得你很好……好得……好得不得了。」
太多太多感情想表達,最後依然口拙,但她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她只知道,自己很愛很愛這個男人,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她話裡的真誠使他笑了。「很好,我接受這個說法。」滿意地點點頭,長臂親密地圈緊她的腰。「這次就原諒你了,以後不可再犯。」
她抱緊他,心發燙,情滿溢。想到他先前的自白,這個男人,總是不動聲色地為她著想,用最深思熟慮的方式,守護她、愛惜她。
而她卻是把他想得過分理智,是不是在無形中造成了他的壓力?
想到這,她胸口一緊,感到內疚。而且這一次,她還……「對不起,還害你錯過飛機。」雖然那是樁意外,畢竟也是她間接造成的。
「大家都有錯。」他笑歎:「誰教我們各自隱瞞煩惱,才會造成誤解。」
「你……為什麼會誤解?」她抬頭看他,有點迷惘,還沒能充分理解。
「我擔心你誤以為,輕風舞團從來不需要你,所以乾脆不回來了。」
他面色一肅,向她確認:「告訴我,你沒這樣想過吧?」
她沉默幾秒,這……該怎麼說?「『從來不需要』是沒想過,但是……更沒想過是『一直很需要』。我知道,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我哥,我不可能有機會跟輕風舞團合作,即使最後通過你的考試,自己還是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這是你決定多留一年的原因?」他恍然大悟。
她點頭。「這裡的環境比較健全,而且待在呂姐身邊,可以學到很多劇場服裝設計的知識,我想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提升自己的能力。因為我希望,自己對輕風舞團來說,不是差強人意、可有可無,而是……不可或缺。」說到這,她雙目炯炯,鬥志昂揚。「你可以笑我大言不慚,不過我是認真的。」
知悉內情後,她沮喪過、迷惑過,卻沒想過要放棄。她想,哥哥雖然離開了,可能始終沒放心過她,所以留下線索,讓她找到了這個男人。
而她怎能放棄呢?她絕不甘心,絕不認輸,絕不辜負這個寶貴機會,因為,加入他的舞台,是她最初的心願,也是她最終的夢想。
「我明白,在工作表現上,自己還不夠成熟……你年紀比我長,資歷比我深,在你眼裡,我尚且稚嫩,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事。不過你要記住,我是不會永遠落後的,現階段,你可以暫時走在我前面,總有一天,我會教你刮目相看。」
她很有骨氣地對他下挑戰書,他凝目注視她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氣魄!他真喜歡她這個表情。
怎會給忘了呢?他親愛的阿緹米絲,倔強而好勝的月亮女神啊,即使遭到打擊,也不會一蹶不振,反而愈戰愈勇。
終於完全放下心來,他埋在她頸窩,想到自己先前的窮緊張,唉,真丟臉。他嗓音微啞地說:「這次真的被你嚇壞了。」
「我才被你嚇壞了,這麼神出鬼沒……」回想他方纔的話,也就是說,他打手機給自己時,人就已經在學校了?「你的行李呢?」
「我在會場碰到呂姐,寄放在她那。」他嘴角微揚。「她說,她到處找不到你,猜你一定是嫌人多很煩,趁亂躲了起來,叫我到處找找。」
「我哪有躲起來。」她嘀咕。「只是在這休息一下,時間到了自然會回去。」
「怎麼沒穿鞋?」他注意到她打著赤腳。
「唉,別提了……那雙鞋穿起來很不舒服,把腳磨得好痛。」
「你的腳還好嗎?」他放開她,垂眸打量。
她搖搖頭。「沒事,只是腳底有點冷而已。」
聽她一說,他才想到,室外氣溫零下,這教室又沒開暖氣,地板必定冰涼,眉頭一皺,二話不說,長臂一伸,將她攔腰抱起,放坐身後窗台上。
「沒有那麼嚴重啦……」他的小題大作,使她噗哧一笑。
窗邊月下,她含著笑意,穿著禮服,裸著雙足,像個精靈,令他怦然心動,神魂顛倒,忍不住拉起她的手,輕輕落下一個吻。
她對輕風舞團很用心,他很感動,甚至有點吃味了。看看她,就這樣決定把男友晾在台灣,分離的期限多加一年,豈不更相思難耐?
「有件事,我原本想等你回台灣再說……」唉,是愛讓人不理智,他不管那麼多了,現在就要執行計劃——「回台灣以後,你願意嫁給我嗎?」
提出了這載有一生重量的請求,他凝望著她,屏息的等待持續不到一秒,幾乎是立即的,她做出反應,從窗台上一躍而下,雙手攬住他脖子,撲入他懷中!
他向她求婚?她沒聽錯嗎?不是妄想吧?他真的向她求婚!
那時候,她的小飛俠送了她一顆星星,她以為那就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事了,沒想到,他現在的求婚,竟讓她覺得比收到星星還浪漫一百倍、一千倍——
心臟跳著熱情激烈的探戈,情緒激動得眼眶發熱,天哪天哪!怎麼辦……好像這輩子從沒如此驚喜過,緊抱著他,她幸福得就快死掉了!
有誰可以回答,一個人,一天到底能夠承受多少感動?
不管怎樣,至少她都得再有一次,就在回到家,見到明信片上的留言時。
***
薇霓:
還有一個鐘頭,我將出發前往機場。
剛才,提行李到門邊時,又不小心撞倒一疊書,這地方實在太小,住來窘迫;不過我又很心機地想,這樣也好,不會使你眷戀,以後可以愉快地說走就走。
見到你放在書下壓平的那兩張門票,猜猜看,我又想到什麼?
我想到,我的服裝設計師說過,有朝一日,當我要再次參與演出,她要為我設計舞服,這個約定,我一直放在心上,希望她也不會忘記。
就讓我省略了再見,在台灣,等你回來。
尾聲
兩年多後。
親愛的小熊維尼,歡迎回到百畝森林。
桃園中正機場,出口大廳,大幅看板被人高舉著,斗大標語,鮮艷背景,充滿爆發力的設計,在一片簡陋的白紙黑字中,分外惹人注目和發噱。
那是什麼鬼東西?剛推著行李走出來的女人腳步一頓,眼睛微瞪,嘴巴抿成一直線,上前相認的意願被秒殺。
「維尼!維尼!維尼!我們在這——」沒有機會進退兩難,不幸地,小虎先一步發現她,放低看板跳起來,興奮地朝她揮手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