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不會再待多久。她是思鄉病犯,想回祖國度個長假,所以順勢答應母校的邀請,回來擔任短聘講師,但紐約那裡還有工作在等她。」
呂姐為人爽朗沒架子,是位樂於提攜晚進的長輩,而且專長劇場服裝設計,正是她最感興趣的領域;想到這可貴的學習機會時限緊迫,不禁有點惆悵。
「放假休息一下也好,連鐵金鋼都垮了,你可別跟著病了。」
呵,他是在關心她嗎?被他話裡的含意烘得心頭暖洋洋的,她仰起下巴,表現出自信滿滿。「放心吧,在惡魔團長手下待過,到哪都游刃有餘。」
「你的語氣卻嫌不夠感恩。」他劍眉倒豎,沒過幾秒,自己先笑出來。
兩人就這樣並肩走在街上,說說笑笑,氣氛融洽。
他沒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牽引她一起,散步般的走。
台北街頭,車輛呼嘯而過,塵囂紛擾,街景雜亂,毫無景致可言,奇怪的是,他卻如在勝地漫遊,滿心溫柔喜樂,不在意有沒有盡頭。
***
「最近我去算命,大師告訴我,我的姻緣就快發生咯!」
距演出還有段時間,氣氛尚顯輕鬆,大伙聚在一起打屁,談及近況,小虎如此說道。
「是嗎?大師是怎麼說的?」有人發問。
「哼哼……」小虎雙手叉腰,得意得鼻子都快伸長。「根據大師的說法嘛,我的姻緣將非常之美滿,命定的伴侶會是個與我無敵速配之人。」
「你沒回答問題嘛。我們想知道的,是時間?地點?三圍?」
「最後一點去死,前面兩點嘛,呵呵,也許等下的聯誼就會遇見咯。」
「……你說什麼?你又要去聯誼?!」頓時滿堂驚愕。
「是啊。唉,像我這種在家工作的,沒有人事環境當邂逅的溫床,只能自己製造機會啦。我已經決定,從現在起要狂聯誼,直到找到真命天女為止。」
咻……忽有一股寒意自背後掃過,一回頭,卻啥也沒有。「咦!剛剛……」小虎嚥嚥口水,心口撲撲跳,驚疑不定。「剛剛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飄過……」
「對。」怨靈驢子。
唉……怎麼會有這種少根筋的呆子?枉費他們上次強押他去男女授受很親,他裝傻不負責就算了,還想外出尋歡?!不可原諒!
「他奶奶個虎,你實在呆到惡爛!給我袋子,我快吐了!」有人直接唾棄。
莫名其妙受辱,小虎憤慨。「喂!你們是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不遠處,壓過他氣勢的,是聶鳴鋒嚴厲的聲音。
出事了?眾人心頭一凜,馬上站起來,往前方聚集。
聶鳴鋒正在詢問負責的工作人員:「場地上為什麼會是鋪地毯?」
丁薇霓站在他對面不遠,很少見到他這樣臉色嚴峻、目光銳利,不帶一絲笑意的嘴顯得威嚴無情,渾身散發令人不敢妄動的壓迫感。
「我們團上的行政上個月聯絡你們時,明確要求要鋪黑膠地板,前幾天也有再次致電做最後確認,為什麼現在還會出這種狀況?」
「那、那時是另一個人接的電話,她沒轉告我……」被他的疾言厲色嚇到,助理小妹惶恐地低下頭,臉色發白,說話不禁囁嚅。
「那是你們單位內部沒做好溝通,沒理由讓我們承擔後果。地毯非常危險,可能害舞者扭傷,這一點,當初不是特地跟你們做過說明?」
「對、對不起……」她無措地眼泛淚光。「能不能拜託你們將就一下?」
「將就一下?」黑眸裡閃過一絲火光。「小姐,我們跟藝洞合作好幾次,還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我倒想請問一句——你懂不懂得尊重專業?」
第5章(2)
眼看團長咄咄逼人,都快把人家年輕女生弄哭了,小虎於心不忍。
「團長,不然把地毯抽掉,我們直接在水泥地上穿鞋表演,這樣可以嗎?」雖說穿的鞋子跟原定舞服不相襯,免不了會破壞造型,可也別無它法了嘛。
「就算是水泥地,也有可能滑地擦傷。」聶鳴鋒對那小妹冷冷道:「你去告訴上頭的人,沒有黑膠地板,今天我們的節目只好開天窗。」
小妹含淚離開,眾人一時都不知說什麼好,凝重氣氛下,丁薇霓從提袋中取出手機撥打,引來好奇發問:「薇霓,你打給誰啊?」
「我老闆人脈廣,我打電話問問她能不能幫上忙。」
喔哦!大伙眼睛一亮,心生一線希望,無奈天不從人願,她很快搖頭。
「打不通。」她切斷通話,該怎麼辦呢?「我再打打看。」
她輕咬指節,微蹙著眉,再次撥出號碼,認真的模樣使聶鳴鋒目光一柔。「遠水救不了近火,不用煩惱了。」
這時,換瑞比從提袋中取出計算機,滴滴答答按起來。
又有人好奇發問:「瑞比,你在幹嘛?」
「預估損失。」瑞比頭也不抬地答。
「唉,損失……這字眼也太黯然、太銷魂了……」
「比較大條的是,這雖然是小型演出,會不會還是會傷到舞團的名聲啊?」
「這部分我也有計算在內。」啪啪啪,給能幹的瑞比拍拍手。
主事的聶鳴鋒倒是好整以暇。「怕什麼?我都不在意了。」
他雙手環胸,目光凜然,不容置疑道:「別的舞團碰上這種事會怎麼做我不管,不過,我絕對不會讓我團裡的任何一個舞者,因為設備不足這種蠢事而受傷。」視線四下一瞥,回到對面的丁薇霓身上時,驀地一頓。
他剛才的表現,是不是很嚴酷?但是沒辦法,他實在太火了。
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事先通知確認,為什麼還會出這種紕漏?回想起來,剛剛找上那助理小妹時,她還在邊做事、邊跟男友甜蜜熱線,不用心的工作態度可見一斑。他最痛恨這種馬虎隨便的人,自己不敬業,還要拖累他人。
「團長,你的用意我們都了,不過……下次用不著那麼凶巴巴嘛。」
「對呀,有話好好說嘛,團長最那個了……」見不得女人眼淚的小虎幫腔。
「少廢話。」聶鳴鋒好氣又好笑,警告地睨他們一眼,看向丁薇霓時,心莫名被扯了一下。
她會不會也覺得,他待人苛刻差勁,為人冷酷無情?在工作上,他一向不講情面,卻第一次這樣在意別人的看法,希望她會懂得自己……
這時,彷彿察覺他的注視,丁薇霓忽然抬眸瞧他,對他露出微笑。
那瞬間,他嘴角不禁也勾起,心情輕快起來,隨即感到好笑。嘿,他這是在做什麼?莫非在尋求認同?!太荒謬了,有沒有這麼幼稚。
但是,她是自己的知己——這個念頭,使他愉悅非常。凝視她理解的笑容,不知怎地,覺得她很美很美,會發光似的,緊緊捉住他的眼睛,激發心跳強勁的節奏……
丁薇霓的心跳也很快,她在想,啊,這可惡的男人,為何可以這樣迷惑自己?隨時隨地,他都這麼冷靜果斷,認為是對的,就會貫徹始終,絕不妥協,堅決保護自己的團員,即使關係著自身的收益,也毫不猶豫。
這樣的他,使她充滿激賞,使她無法不更傾心。
不過,在旁有人可不像她這樣想,小虎嘀咕:「我還是不覺得事情有這麼嚴重……」他伸手展腳,在原地示範起舞。「看!像我這樣跳不也沒——」
話還沒說完,他腳下一滑,砰!重重摔個倒栽蔥。
這聲巨響,嚇了大家一跳,趕忙上前關切:「喂,你沒事吧?!」
「星星,好多星星……」小虎痛到翻白眼,抽氣連連,不用摸都知道頭上絕對腫了個超大包,還有……哦,媽祖,他屁屁好像開花了……
「小虎!你怎麼了?!」一聲驚呼來自後方,眾人回頭一看,是躲起來憂鬱的驢子回來了,她撲到小虎身畔,從沒見他這副垂死樣,驚恐地煞白了臉。
「我不行了……我……我死了……」小虎斷斷續續地虛弱道。
「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欸……有必要激動成這樣嗎?小虎一呆。「小姐,我死我的,干你啥事啊?」
「我……我其實、喜歡你很久了……嗚哇——」哭天搶地,好不淒楚。
咦?!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跟著嘩然——告白!如假包換的告白!
「安靜。」聶鳴鋒喝止他們。「工作還沒結束。瑞比,你負責指派沒事的人,整理帶來的佈景道具。離演出還有段時間,我去問問主辦單位,看他們到底能不能調到黑膠地板。」轉向小虎,問道:「小虎,你有沒有事?」
小虎愣愣道:「喔……沒事……大概……」摸著頭,慢慢坐直。
「你……你……」驢子瞪大眼,驚愕地看著他起死回生。
「很好。」聶鳴鋒挑高眉。「那你可以回覆別人的告白了。」
「噫呀!」驢子羞極尖叫,臉轟一聲充血,跳起跑走,而小虎……還在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