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以前承諾過要戒酒,幾十次下來連我自己都不會再相信,所以這次就不說了,我若做到再說吧。」唐益升抹了抹臉,「你吃一吃就去休息,爸以後再帶你去慶祝得獎。」
原青走進廚房,哥和弟弟正在大快朵頤,她打開冰箱拿出菜來洗。
「還要做啊?」哥搖頭,「你對我的美食很歧視喔,得獎也不需要這樣吧?」
「姐,你真的是天生勞碌命,跟媽一樣。」
雖然說得都很難聽,但她知道兩兄弟是說給她寬心的,原青知道。
「你們兩個給我少點事,我就會好命一點。」她開始做菜,嘴角有抹笑容。
「哥,既然姐要做飯,我還是省點肚子,你自己吃。」
「喂,是你叫我買的,你要負責吃!」
「那你拿去給爸吃。」
「冷掉再加熱的誰要吃啊?爸當然會說想吃剛起鍋的熱菜。」
今晚的廚房……似乎有些不同。兩個大男孩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貧嘴,卻一反往昔地杵著不走,小小的廚房顯得有些擠,簡直要妨礙到她做飯。但她一直帶著微笑,聽著談話聲夾著鍋鏟聲,覺得很悅耳。
簡單做了蛋炒飯和辣子雞丁,料雖不齊但味道足了,唐益升也聞香進來。
「爸,你剛才才說什麼都吃不下——」唐原極想擋門。
「現在餓了。」唐益升似乎稍稍有了些精神。
「那姐你今晚也不準備吃,對不對?」唐原極再接再厲想多搶些菜。
「喂,你趕你姐走幹嘛?」唐益升瞪小兒子一眼。
「爸,弟弟還在長,我不用吃沒關係。」原青說。
「喂,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今天大家一起吃嘛。」唐原希看著原青。
弟弟對她作苦臉,「拜託你下次做多一點行不行?」
原青笑了,坐下來吃。
想起學長幫她做這兩道菜,所以她就做了;這兩道媽媽的菜,似種魔力。
這就是她的廚房嗎?學長真的幫她治好了?
小小的廚房裡,很多年來第一次有了笑聲。
吃完飯,唐益升就去睡了,唐原極回房打他的電玩,原青抓住唐原希追問交保的經過。
唐原希有些支吾,「有朋友幫著處理就比較快。」
原青覺得有些蹊蹺,「怎麼處理?」
「對方沒有殘廢,不算重傷害,算是普通傷害罪,所以庭外和解最快。」
「那是給錢了?多少?」「我不是說過我有辦法嗎?」
原青咬了咬下唇,「哥,你那朋友是誰?」
「小青——」
「是向柏語對不對?」
唐原希立刻辯解:「是他非要幫忙不可,說什麼再跟他客氣就把他當朋友,我不想太拗,人家也是好心——」
「我明明跟他說不要他幫忙!」
唐原希正色說:「我知道你們之間有過節,但他還是我的朋友。」
「我不希望欠他的情。」
「是我欠的,你就別想太多,事情解決了比較重要。」
原青不知該怎麼想。要怪向柏語多管閒事好像太忘恩負義,但她真的不想承這個恩,雖然她知道向柏語沒有惡意。
關鍵就卡在這裡。不管向柏語是什麼心意,她都為難啊。
洗完碗以後,手機響了。
「小原,還好嗎?」
早上手機被卓因瀲拿去輸入號碼,現在第一次收到電話,心怦怦地跳。
「還好。我爸回來了,我剛和他們吃飯。」
「這麼快?」原青咬住下唇,幸好他又問「你做了什麼給大家吃?」
她有些赧然,「蛋炒飯和辣子雞丁。」
「是嗎?」他聲音中有笑意,「我什麼時候可以吃到你做的這兩道,好好切磋一下?」
不冷面時的學長讓她非常無措,「什麼時候都可以啊——」
「那好,明天晚上七點,不准遲到。」
他很故意,用特訓時的口吻。
「我說不定會在家裡吃……」
「那吃完call我,我去接你。」
「吃完了還要我再做飯嗎?」
「咦!是給我吃的,又不是你自己要吃。」
她心裡甜甜的,他擺明就是要見她,用什麼藉口都行。
這就是……約會嗎?
通完話,發現自己臉上帶著微笑,摸一摸臉,熱熱的。
打時間已不早,她今晚就留下來。有多久沒在家裡過夜了?總是做完飯就走,現在卻覺得留下來也不一天之內,似乎很多事都變了。人生說長是很長,說變也可以馬上就變隔天原青回到家,剛進門就覺得氣氛很奇怪,爸笑盈盈的,哥看到她卻滿臉罪惡感,接著她就看到了今晚有客人。
向柏語坐在沙發上。這次沒有飆車貴族的打扮,中規中矩的時尚風,名貴白上衣加黑色西裝褲,襯得他帥氣挺拔,任誰都挑不出毛病。
「小青,向柏語你也熟,這次幫爸大忙的就是他。」唐益升說,「應該我去謝你的,還麻煩你跑一趟。」
「哪裡,唐伯父,原希跟我是多少年朋友了,我真的沒做什麼,我來只是要看伯父好不好。」
「原希有你這個朋友真幸運。」唐益升又轉向原青,「今晚你不用忙,柏語要請我們去他家的餐廳,特地幫你慶祝。」
原青血液往腦門上衝。這是在幹什麼?向柏語幫了爸爸,所以就算萬般不情願、就算向柏語不尊重她的意願硬要插手,她也不能不感激,但她不想要他慶祝總可以了吧?
「我們已經夠麻煩向先生了,怎麼可以讓他請?」她連笑容都免了。
「一點也不麻煩,一兩通電話而已,也不是我出的力,」向柏語說,「只要向伯父好就好了。餐廳預定好六點半,我車可以載五個,我們走了吧?」
時間算得正好,一切也安排妥當,這就是向柏語,不折不扣的油條霸王。原青希望自己的臉色不會太嚇人,但這種打鴨子上架的感覺她實在難以忍受。
真想打破不說謊的原則,來個什麼胃痛之類的藉口。她想了一天和學長的約,現在卻——
她心一跳,她和學長的約!這就是她最好的理由,只是……她能就這樣昭告眾人嗎?
一說就等於定下來了,當著向柏語的面丟下炸彈,也擋掉哥和爸的作媒攻勢。
但是連學長都沒有正式表明的事,她能這樣自作多情嗎?
學長几句讓她心跳加快的話,就代表他們是一對了嗎?
連她自己都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她僵硬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大家都在看她,氣氛開始尷尬起來。
「對不起,我等一下還有約,你們去就好了。」她終於衝口而出。
「你是主客怎麼可以不去?約往後推一下不就行了?跟誰的約?」唐原希問。
「你不認識啦!」她推托,「而且只剩一個鐘頭怎麼推?那根本是爽約。」
「我認識嗎?」向柏語忽然問,眼神銳利地看著她。
她咬牙,心想,姓向的,你到底想怎麼樣?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你為什麼會認識?」
唐益升和唐原極不太清楚向柏語和她的事,但也知道她斷了這個朋友,兩人想要打圓場緩和氣氛。
「你先去換個衣服、洗把臉,上了一天課先喘口氣再說。」唐益升說。
她瞪了向柏語一眼才轉身離開,聽到弟弟在後面說:「姐有約一定是女的朋友啦!推不掉的話順便一起帶過去吃好吃的。」
她關起臥室門,坐倒在床上。她說了!雖然沒有把學長名字說出來,但只要她堅持立場,即使那樣會掃大家的興——
她能嗎?好不容易一家子高高興興的,會不會又起摩擦?
她按了按開始發疼的額頭。都是姓向的!明明知道她不想,卻還要強人所難。
但她呢?為這個家隱忍了這麼久,每一件事都為了大家而設想,不顧自己的感覺,她還要忍多久?
她還能繼續多久?
她倏然起身。她會無條件地付出,但也會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今天答應了向柏語,那明天呢?他到現在都還沒放棄,她如果不堅持,就會任他予取予求了。
她換好想了一天要穿去學長家的一件淺草綠洋裝,是媽買給她的,她一直捨不得常穿,所以看起來還像新的一樣。站在鏡子前面,她覺得自己看起來很不一樣了,有種煥然一新的朝氣。
她走出房間,看到大家都睜大眼睛,原極吹口哨,「姐果然是唐家人,稍稍打扮就很不一樣。只可惜你通常一條老媽的舊圍裙躲在廚房裡,誰也沒看到。」
向柏語站起來,眼中滿是讚歎,她趕緊說:「我這是要穿去赴約的。今天晚上真的很對不起。我改天再煮一桌大餐給大家賠罪怎麼樣?」
向柏語僵立在那裡,唐益升和唐原希互望一眼,她絞著手,一顆心提得好高。
如果真的把一切搞砸了。她會不會後悔?她捫心自問。
不會的!她為自己打氣。家人畢竟是為她好,他們最終還是希望她快樂,不是嗎?
在為大家默默做飯的六年中,她也有怨言,甚至悲傷,但她從未曾懷疑過家裡有愛,大家的心是在一起的。
是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