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跟你說過,這樣很危險嗎?你怎麼都講不聽?」雖然她面無表情,但言語問透露著濃濃的關懷。
「不論聽幾次,我都不厭煩。」蘭皓成坐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眼鏡戴上,抓住她的手,一指一指慢慢的脫下她的手套,染上油彩的拇指輕柔的撫過她的指關節。
「怎麼來了?」她記得跟他說過這周都值大夜班,叫他別來的。
「想你啊!」他笑笑的傾訴相思。
「我們下午才見面。」想起下午的情事,張晏颯不自在的低下頭,直到心頭的洶湧起伏稍稍平息,才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我得工作了。」她縮回手,重新戴上手套,「下來。」
「下午才見面,這樣夠嗎?」他直勾勾的凝視她,像是在探究她的想法。
張晏颯看他一眼,推一推鏡框,將視線定在他身後的冷藏櫃上,沉默好一會兒才開口,「不是都這樣嗎?」
這兩年來漸漸衍生出一周見三次面,其餘時間除了上班,就是個人空間的往來模式。
說真的,她沒有什麼好抱怨的,蘭皓成是個非常好的情人,她也不想太束縛他。若說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就是她無法應付那隨著想念他的心情而來的負面思考。
明明這麼不安,明明這麼想要觸碰他,她卻緊咬著牙關,不敢伸手。
「我哥剛剛打電話給我。」蘭皓成轉移話題,「你覺得萬欣社區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張晏颯跟不上他轉得飛快的思緒,「萬欣社區在哪裡?」
「靠近山區,但是離市區也很近,開車很方便,離『蘭庭集敘』很近。」蘭皓成笑咪咪的說。
她吞了吞口水,差點就要親上去,還好及時穩住,漫不經心的問:「那……聽起來不錯,你想買房子?最近你好像在看房子,想搬到市區嗎?」
他揚起眉頭,「你覺得呢?」
「搬到市區,你一定不習慣。」張晏颯嚥下想叫他不用看房子、她住的地方就夠大的話,根據現實狀況分析道:「你捨得那些花花草草嗎?」
「住山區要下山很麻煩,麻煩就沒辦法天天見你。」蘭皓成認真的口氣不像開玩笑。
她僵硬的扯動嘴角,捧場的笑了兩聲,「別鬧了,我要上班。」
他不以為意的偏著頭,「我們上次去配的隱形眼鏡呢?」
提到隱形眼鏡,張晏颯的臉色沉了下來。
上個月他不知道哪根神經不對勁,硬是要她去配隱形眼鏡,結果她戴著上班,不小心就掉了一隻,害她那天只好當獨眼龍。
所幸蘭皓成不知是有先見之明還是單純喜好,幫她配的是日拋型隱彤眼鏡,丟了一隻,還有其他天可以配,但她就此知道自己完全不適合這種玩意兒,怕隱形眼鏡掉光,寧可戴眼鏡。
「不太適合我……」她囁嚅的說。
「為什麼?」
她不看他,不想讓他知道她這麼拙,因此表情更加僵硬,透著些許冷漠。
他沒再追問,抬起她收緊的下巴,用吻軟化她的唇,兩人的眼鏡在他巧妙的計量之下,並沒有撞在一起。
她不適的縮了縮肩膀,別開臉,怎麼也不看他。
「我去辦公室等你。」
「不用等,我今天都會待在這裡。」張晏颯連忙阻止他。
「那我去買消夜,放在辦公桌上,你餓了可以吃。」蘭皓成笑著戴上帽子,壓低帽簷,手背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流連不去。
她低下頭,「你回去吧!」
他輕歎口氣,「怎麼了?」
「表姊打電話給我,說你的進度是所有人裡面最慢的。」她的語氣流露出些許愧疚。
要不是他們兩個縱慾過度,也不會害他的進度變慢。
如果她知道他在幫表姊負責的車展做花藝設計,昨天就不會纏著他一整天,還一直到今天下午才放他走,耽誤他的工作。
他們向來不干涉彼此的工作,當然,工作的內容多樣化也是主因。
蘭皓成的臉色變了,「水映瑤那隻母老虎找你抱怨?」
「她沒跟我抱怨,只是打電話問我,我們在哪裡?」她的神情尷尬,握住他放肆的手,「我不好意思跟她說我們在……」床上。
「嘖。」他緊皺眉頭,「別理她。」
「答應人家的事就要做到。」張晏颯口氣嚴肅的說。
蘭皓成挑了挑眉,親吻她耳後的肌膚,「我有啊!」
她沒有表情的容顏染上薄薄的赧然,在原則消去之前,推開他,逕自走出解剖室。
他緊跟著她。
「展場裡一分一秒都是錢,你浪費的那些時間,是廠商要付的錢,離開幕不到一周的時間,你一個成品都沒做出來……」她走到冷藏遺體的保管室,將今晚欲解剖的遺體領出。
「我知道了。」蘭皓成不悅的打斷她分明是從她表姊那邊原版拷貝的訓話,話語之間的冷意比冷藏櫃裡的溫度還低。
張晏颯背脊一僵,將推床轉個方向,面對站在不遠處的蘭皓成。即使知道他己被自己觸怒,也沒有因此軟化態度。
「知道就快回去。」說這話時,她低垂著頭,因此沒有發現他那張帥臉浮現火氣,直到久久等不到他的回應而抬頭,這才發現他讓她獨自留在保管室。
張晏颯推了推滑下鼻樑的鏡框,指尖留戀不己的撫著他親吻過的耳後,忍不住輕歎口氣。
「張小姐,我剛才看見蘭先生走出去。」保管室的看守人在她簽下名字時笑道,「來,我幫你推。」
「是啊!謝謝。」
蘭皓成是這兒的熟面孔,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說服大老闆點頭讓他以觀察員的身份自由出入,人家觀察員都是短期的,只有他一當就兩年,愛來便來,想走就走,完全把這兒當成自家廚房。
看守人接手,幫她將遺體推進解剖室。
「這麼晚了,蘭先生還有空來?」
「他只是忘了資料,回來拿。」面對看守人尋常的問話,張晏颯的腦袋當機兩秒鐘,隨口編了個理由,希望他別再問下去。
「真是有心。我看他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看守人欲言又止。
她心知肚明,他想問蘭皓成是不是被遺體嚇到之類的。
「是嗎?我沒注意。這裡就行了,謝謝。」她有禮的說。
他揮揮手,示意這不過是舉手之勞,大步離開。
張晏颯全身無力,坐在離解剖床不遠的椅子上。
「唉。」果然還是把蘭皓成惹怒了。
不一會兒,她站起身,將解剖用具一一排好,開始清理遺體,採集遺體上的一些微物證據,將之放進袋子裡,一一標明,然後為遺體拍照。
執行解剖工作前,她雙手合十,將蘭皓成的身影自腦海裡摒除,但他那憤怒的聲音還是不時的在她工作的間隙溜進思緒。
我去夜店了。
「夜店……」張晏颯因為惹怒蘭皓成而懷抱的一絲歉疚就這麼消去無蹤。
她忙了兩晚,值大夜班的第一天睡在研究所裡,第二天早上才交班回到住處,累到連澡都沒洗就倒在床上睡著,直到臨上班時才清醒。
她盥冼完,簡單吃了晚餐,驅車前往研究所的路上,本來想傳簡訊跟蘭皓成道歉,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他傳了這封簡訊給她,與簡訊同時收到的還有表姊的語音留言。
張晏颯深吸一口氣,放鬆不自覺緊捏手機的力道。之前有一次她和他吵架,也是因為他傳了類似的簡訊,害她把手機摔壞。
再深吸一口氣,她強迫自己冷靜,不要隨著他起舞,跟他認真就輸了,可是她還是壓抑不了因簡訊而起伏的心緒,為了轉移注意力,她聆聽表姊的留言。
「晏颯,我已經幫你留了車展的票,當天記得穿正式一點,如果不會化妝跟弄髮型,你到展場之後,我再找人幫你,早點到喔!對了,你家那口子今天晚上要去夜店……」
表姊故作神秘和那強迫式的邀請,讓張晏颯的胃糾結在一起,尤其聽到她特別強調蘭皓成要去夜店的消息,更是讓她不自覺的咬緊牙根,再也壓抑不住焦躁的情緒,理智消失殆盡,撥了電話給蘭皓成。
他很快的接通電話,「喂。」
為什麼你跑去夜店玩?
她滿腔的怒火在聽到他如常的聲音時被澆熄了,質問的話語梗在喉嚨,沉默兩秒才開口,「是我。」
「嗯。」蘭皓成應了聲,表示知道她是誰。
他那頭很吵,有人家用電鑽的聲音、有人來人往交談的聲音,還有指揮物品搬動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去夜店?你明知道我討厭你去夜店。張晏颯抖著唇,無法將想說的話說出口。
「送錯了,我要的不是這個。」蘭皓成跟旁邊的人說話,口氣明顯不佳。
「你在忙嗎?」她的氣勢屈居於下,與附近學校正在放學的學生們擦肩而過,拐向位在另一條街上的收發室。
收發室的阿伯看見她,朝她招招手,表示有她的信件。
「嗯。」肯定的答案卻是顯而易見的謊言。蘭皓成若是真的在忙,連飯都會忘了吃,遑論他平常即便閒暇都會置之不理的手機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