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過,你住的那個地方是個快速變遷的世界,每天都有新的東西被發明出來,每天都會發生新的駭人聽聞事件,每天都有新的觀念、新的理論、新的看法,把舊的東西推翻掉。」
「對,今天覺得葉酸會讓人頭好壯壯,有錢人便拿錢買健康,明天科學家卻告訴你,補充過多葉酸,會幫助腫瘤快速成長,讓自以為買下健康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辦;今天說助人為樂,身為好人該對窮人伸出援手,明天警察就跳出來告訴你,那些在馬路上乞討的大都是詐騙集團;今天他發下誓言,只要你投他一票,明天就會變得更美好,才幾天,他轉過身換張臉,貪污、賣官,還說誰教你要投我一票……那是個事事都不確定的社會。」
「我的世界和你們的不一樣。我們的生活步調很慢,變化很慢,進步很慢,我們的聖賢說一句話會傳上千百年,一套規矩也會用上千百年。因為慢,所以我們的心也改變得慢。」
阿朔拉起我的手,貼在他的胸口,緩慢地對我說:「或許有一天它真的會忘記如何愛章幼沂,但那一天會來得很慢,一百年、一千年,我確定,在它腐爛之前,它還沒改變成你害怕的那個樣子。」
我樂了,捧起他的臉,輕輕對他說:「A++」
「什麼意思?」
「我們那裡的老師給學生打成績,是用A+、A-、B+、B-。A++代表冠軍、代表出類拔萃、卓爾不凡。而你……你把我的甜言蜜語學分修滿了,老師本人在下我,很高興你的表現。」
「所以A++代表……你不想逃了?」
原來,他對我仍然沒把握。誰教我是個舉棋不定的女人,都怪我,來自舉棋不定的世界。
「不逃了。」我用鼻子去磨蹭他的。
「妥協了、讓步了?」他也搖搖頭,在我的鼻子上磨兩下。
「妥協了,讓步了。」我點點頭,而後些微下滑,吻上他好看的唇。
「有委屈,會選擇告訴我,不會選擇偷偷溜走?」他先補了一連串的吻在我唇上後,才說道。
「有委屈,真的可以告訴你?」我輕輕地嚙咬他的唇,咬得他心猿意馬。
「對。」
他還給我一個熱烈十足、纏綿悱惻的熱吻,這下子,我們心頭都養了一群小猴子,在那裡喧囂吵鬧。
「那如果我告訴你,穆可楠欺負我……」
他沒回答,推開我,用眼神警告,暗示我適可而止。
他的眼神把我的荷爾蒙逼回原位。就說吧,哪有那麼容易?這個頑固的男人和這個頑固的世界一樣,很難修正。
攤攤手,不說了。我跳下他的腿,走到架子邊刷牙洗臉。
「今天有沒有碰到宇文謹?」我改變話題。
「碰到了。」
「他有上朝覲見皇帝?」我回頭問。
「有。」
「他來大周有什麼目的?」我明知故問。
「他提出以南國織錦的技術交換我大周農務技術。」
「皇上有沒有答應?」
「你幹嘛那麼關心?」
「當然關心。第一,阿煜救了我兩次,把我從鬼門關撈回來的是他,替我去找月神草的是他,要不是常瑄硬把我拉到關州,我答應過,要和他一起浪跡天涯。我失約了,不是因為他不夠溫柔,而是因為你的甜言蜜語拿到滿分。
第二,我欠宇文謹一個清沂公主,我還有一點點良知道德,知道移花接木要不得,再加上我這個人最不愛負欠於人,如果我可以幫他心想事成,心底會好受一些。」
把擦過臉的帕子往臉盆一擺,我走回他面前,相手叉腰問他:「怎樣?」
「什麼怎樣?」
「你幫不幫忙?」
「你……」
「不准說我後宮干政,因為我沒打算成為你的後宮,而且我衷心相信,有某個人的後宮很樂意聘請我過去幹政。」我把醜話踩在前頭。
「章幼沂,你不要沒事去踩老虎尾巴。」他用眼神恐嚇我。
很可惜,我對他的神威凜凜、不怒自威已經免疫,也許和我打過H1N1疫苗有關係。
我抓抓頭髮,瞇著眼睛,皮皮對他說:「唉,真是的,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阿朔也,我還真的很熱衷這類冒險活動。」
他的目光和我對槓著,好久,久到我開始考慮要不要再失身一次,換得宇文謹的願望。
終於,他板起面容,鬆口道:「父皇已經答應,宇文謹、宇文煜將在短期之內,帶著我們的農政人員回南國。」
解決了!我的心小小歡呼一陣。
我笑瞇眼,坐回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笑眼道:「早點說嘛!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痛恨恐嚇我們家阿朔。」
他沒好氣地捏捏我的鼻子,緊接著又是一個會把人燒成灰炭的熱吻落下。
這天,我讓他從中午摧殘到晚上,兩百零六塊骨頭中,有兩百零三塊已經寫好抗議書信呈交,抗議它們的主人過度使用。
第三十八章 太子妃
因為常瑄的耳提面命,我很安分,在太子府邸裡待著,哪裡都不去。也是,誰曉得京城街道上有多少人能認出章幼沂,別好死不死碰上一、兩個,活幼沂變成死幼沂。
前幾天還好,我在屋裡繞來繞去,沒事還念頭興起,要小喜給我擺繡架,當一回溫良淑女。
可戲不過演出半個時辰,我就忍不住從繡架前跳起來尖叫,指著繡架對小福、小喜問:「說,是哪個可惡男人發明這種東西來凌虐女人的靈魂?」
據小壽子說,我吼叫的時候,守在門外的常瑄笑得合不攏口,道人八卦時,小壽子還附在我耳邊低聲道:「常大人笑起來……很嚇人。」
因此,在他笑過我之後,我也回敬他大笑。
後來,我三番兩次喬裝改扮,想要溜到外頭去逛逛,但圈子還沒踏出去,不是讓福祿壽喜攔了下來,就是讓常瑄這尊門神給請回去。
阿朔說,不安全。
我說:「我知道啊,可人生不就是處處冒險?」
阿朔板起臉,說:「放心,這輩子我都不會給你機會冒險。」
他笨了,不曉得現在的太子府邸、未來的後宮,都是至惡至險所在。可這話怎能說?即使說了,他也無力解決。
弄到後來,前無門、後無路,我不得不在自己的園裡找樂子。
阿朔很忙,雖然他每天忙完都會到我的屋子來,說話聊天,吃飯打屁,然後每個晚上……做身為丈夫該做的事,半點不含糊,直到兩人倦極累極,我窩進他懷裡,直到天明。
私心裡,我是刻意的。
刻意在這裡劃出一個勢力範圍,假裝阿朔的太子府本來就這麼小,小小的屋子、小小的院落,在這個院落以外的地方和人,都不屬於我和阿朔的世界,我們之間沒有太子、太子妃,只有阿朔、吳嘉儀和他們之間的愛情。
有點烏龜?是,我不否認。
但這個刻意在李鳳書的親自拜訪之後,GameOver。
這天,我如往常般和大伙玩起籃球。
我在院子裡掛了個籃框,讓小喜、小福縫了幾套運動服,長袖長褲,管口處用繩子束緊,才不會妨礙我們的動作,再要小祿子用牛皮縫籃球,還請常瑄用竹子幫我做出一個簡易的打氣筒。
設備簡陋了點,皮球的彈性也比不上NIKE,但拉來福祿壽喜和常瑄,我們一樣可以分成兩隊玩鬥牛。
這是我們每天必玩的遊戲,在規則越清楚、大家的技術越純熟之後,籃球活動也越來越能消耗我們的體力,不到半個月時間,胖胖的小瘦子開始看得見久違的脖子。
基於公平原則,有武功的常瑄得綁起左手,用單手挑戰我們。他被阿朔訓練得逆來順受了,我怎麼說,他怎麼做。
有一回,我方輸得太凶,我逼他綁住慣用右手,和他同隊的小祿子和小喜大喊不公平,直說:「乾脆兩手一起綁!這樣哪叫比賽,根本是耍賴嘛!」
而他,居然乖乖讓我綁,一語不發。
比賽結束,我方也沒大贏,而我,是那種撐竿兒上茅房(過分)的人,不介意勝之不武,還對常瑄擠眉弄眼、囂張拔扈。他的反應只是扯了扯唇,拉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臉。
我忍不住問:「如果我背後沒有阿朔撐腰,你會不會像這樣對我百般容忍?」
他毫不考慮地回答:「會。」
「為什麼?」
「因為我欠姑娘一條命。」
我的笑顏收斂。原來就算我不跟他討人情,他也時時刻刻記得那一回。
拍拍他的肩,我認真說:「那你不是要一輩子受我欺凌?你會在肚子裡把我怨死了。」
他笑道:「常瑄心中無怨。」
「不,那是現在,我要是養成欺你的習慣,往後三年、五年,你就會埋怨我是個霸道女人。」
「常瑄不會。」
「我說會,你就會!」瞧,這口氣還不霸道?「我不愛當個讓人討厭的女人,你不可以害我養成壞習慣,懂不?從現在起,記住囉,你沒有欠我一條命,我們之間不是上司與下屬,我們是朋友。你愛對阿朔怎樣唯唯諾諾,那是你的事;對我,不准擺出順從、遵奉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