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明明說五天就回來。」
「定是臨時有狀況,再等等吧,也許明兒個王爺就會讓人帶消息過來。」
潔英在天藍的勸慰中躺到床上,心裡依舊惶然不安。
這次她沒有作惡夢,可是眼睛閉起來她就看他渾身是血,看著她傻笑。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像打鼓似地,她一下一下在心底敲上這三個字:不會的!
是,他會好好的,他允諾過她,要平平安安回到她眼前。
他們計劃好的,一離開王府就要生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他負責對兒子凶,教育他們、要求他們,她負責對兒子好,在傷心的時候安慰他們,在挫折的時候鼓勵他們,在兒子面前他們要扮演嚴父慈母。對待女兒卻相反,他們要當慈父嚴母?
他們分配好工作,要給孩子最好的教育。
她說她有很多嫁妝,他卻神神秘秘的說:「我的家當不會比你少。」
她說:「我有一個很會掙錢的哥哥。」
他卻說:「我有一堆很會掙錢的掌櫃。」
她說:「我沒看到錢,就不算數。」
他說:「等我不傻了,你就曉得什麼算數。」
他們經常這樣鬥嘴,有一回他說:「你把大舅爺看得比我重要,我不舒服。」
她說:「可不能這樣算,大哥疼了我十六年,你待我好還不到一年。」
他竟咬起牙來,「你等著看,我會疼你一輩子。」
你見過有人把「一輩子」說得這麼咬牙切齒的嗎?她沒有見過,但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好可愛,所以她吻了他,鄭重警告他,「你要是有膽子不疼我,我就告訴我大哥。」
他的額頭瞬間浮上幾道黑線,她看著忍俊不住笑滾在他懷裡。
出嫁時,她沒想過他們會變成這樣的,在喜轎裡,她滿腦子盤算的是如何「全身而退」,她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他,會想要和他一輩子不離不棄。
她沒想過有朝一日他不在身邊,自己會這樣害怕,好像眼睛突然盲了,再也看不見明天。
「回來吧,求求你回來……」她抱著被子,對著夜空喃語。
好不容易天空浮起一抹魚肚白,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讓潔英飛快下床。
潔英沒讓下人進門,她打理好自己,梳個簡單的髮髻,她想出去外面等待燕祺淵,她想……
是的,她想,她感應到了,她覺得祺淵今天一定會回來。
第12章(2)
「主子,喻武來了!」
喻武?她讓他留在王府,怎麼突然……莫非……祺淵已經回到王府?
「快讓他進來。」她急忙道。
喻武進屋,風塵僕僕,他一進門便急道:「稟主子,王府二少爺和二少奶奶要到莊子來,屬下快馬加鞭,只比他們快了半步,約莫半個時辰之內,二少爺就會趕到,請主子快做佈置。」
燕柏崖和梁氏?他們為什麼要來莊子?他們知道了什麼?他們知道……視淵到榆縣接應燕齊懷?
所以燕齊懷平安返京了?不對,如果燕齊懷平安返京,這裡比京城離榆縣更近,為什麼祺淵還沒到?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快點想、快點想想,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們想確定祺淵在不在這裡?為什麼要確定這件事?因為……祺淵在榆縣被認出來了?
天,快回來吧,祺淵,我快擋不住了……求求你快回來……
潔英猛地旋身,緊緊抓住月白的手,她很用力,指節處都泛了白,她全身發抖,卻拚命逼自己冷靜。
她說:「你和虹紅去問問莊子上的人,有沒有人看見大少爺,就說昨兒個大少奶奶病了,大少爺陪了一天覺得無聊,大清早自己偷偷溜出去。」
「是。」虹紅領命,飛奔而去。
「天藍,你別出去,別讓人認出你,你把這幾天咱們在莊子裡的事一一告訴喻武。」
「是。」
「喻武,你回府之後,把這裡的事全告訴王爺,包括二少爺和二少奶奶的事。」
「是。」
「喻文,你去通知莊子管事,發動整個莊子的人尋找大少爺,就說找到大少爺,可以得賞銀五百兩。事情辦好之後,你帶一套大少爺的衣服到村子口等著,如果大少爺回來了,就把咱們的佈置告訴大少爺。」
「是。」
待一切分派妥當,潔英走到鏡前,不斷深吸氣、深吐氣,不斷要求自己鎮定。
她看著鏡中蒼白的自己,強抑住全身顫慄,低聲道:「喻潔英,你是演員,你可以把這場戲演到完美盡致,camera!」
燕柏昆和梁氏到的時候,整個村子都已經發動了,所有人都在尋找燕祺淵。
兩夫妻對看一眼,不曉得這是在演哪一出。
細細問過村人,才曉得潔英昨兒個生病,留在莊子裡休養,燕祺淵耐不住無聊,竟然趁著天未大亮,偷偷跑出莊子。
潔英把下人們罵了一通,莊子裡裡外外都翻透,就是找不到人。
「相公,是真的嗎?」梁氏懷疑,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燕柏昆暗自忖度,昨天五皇子回京,他隨同大皇子的人馬無功而返,一群人被大皇子罵了個臭頭。
但幾天前,在雙方人馬對峙時,他發現一名黑衣男子,無論身形或眼睛都與燕祺淵極其相似,重點是他出手的招式……自己認得。
早在燕祺淵返京的時候,自己就曾經懷疑過他不是真傻,因此有了幾次的測試,可惜試不出他想要的結果。
當時他想,如果燕祺淵不是真傻就是他太狡猾。
然而這回的黑衣人著實太相像。並且在燕齊懷出事同時,燕祺淵就離開王府,說這當中沒什麼貓膩?那也太巧合了。
大皇子一直認為燕齊懷身後有高人相助,否則以他的心計,決計做不出那些事,這一年來,大皇子一直處於挨打的狀況,卻被打得莫名其妙,如果那人真的是燕祺淵……那就說得通了。
「走!」他拽起梁氏,抓了個人問明潔英在哪裡。
潔英形容憔悴、神色蒼白,旁邊的丫頭一左一右的扶著她,急急勸道:「主子,有這麼多人在找,咱們回去歇會兒吧,您還病著呢。」
「我怎麼歇得下?大少爺不見了啊,我把人給帶出府,這下子……」說著說著,她掩面啜泣起來。
緊張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她越想越慌啊,如果燕柏昆真的是來確認祺淵在不在莊子內,那麼很可能是燕祺淵在行動中被認出來了。
他行事這麼謹慎,怎麼會被認出來?
理由只有一個,他傷了、他無能為力掩護自己了。
所以……怎麼辦?他傷得厲害嗎?白爺在他身旁嗎?他又替人擋箭了嗎?箭上又喂毒了嗎?這次他能不能躲得過?
無數無數的問號把她的心給掐狠了,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除了慌亂,什麼事都不能做。
遠遠地,燕柏嵩看見潔英像熱鍋上的螞蟮似地到處亂竄、亂指揮人,她根本幫不了忙,只會弄得莊子裡的人心更慌。
這是演戲嗎?燕柏昆搖頭,那也未免太逼真。
他大步上前,發覺潔英滿臉滿眼都是鼻涕眼淚,眼睛已經腫成兩條線。
在看見燕柏崽的那刻,她迎上來,像溺水者抓到浮木似地,她緊緊抓住燕柏昆的衣袖急道:「二弟,幫幫我吧,你大哥不見了啊,我一醒來他就不見了,該死的,我怎麼睡那麼熟,都是我、都是我……我該讓人守在門口的……」
他感受到她的顫抖,她又哭又跳,她不斷捶著自己的胸口語無倫次的,那是真的害怕、真的驚嚇,如果不是真慌了,演不出這樣的戲,她已經不顧形象,不管自己看起來像個瘋婦似地。
「大嫂,你先別急。你還病著,先回莊子裡等,這裡有弟弟張羅,你別擔心。」
他朝梁氏拋去一眼,梁氏連忙上前扶持,說道:「是啊,嫂子,咱們先回去,否則這風一吹,你的病重了,待大哥尋回來,誰照顧他?」
梁氏拉起潔英,再加上月白、虹紅幾個,推推拉拉的把她拉回莊子裡。
她一走,燕柏昆立刻問起村人,村人性情純樸,他問什麼大夥兒就答什麼,半點不漏。
問問答答之間,燕柏昆的疑問被一點一點清理了。
所以這幾天燕祺淵確實在莊子裡?他們爬山、釣魚、挖筍子?昨天喻潔英確實生病、確實閉門不出?
滿村子、上百雙眼睛都看著,不會錯的,所以是他誤會了,那個黑衣人並不是燕祺淵?
若不是他,那燕齊懷背後的高人又是誰?
一輛馬車搖搖晃晃的進了村子口,遠遠地,躲在樹上的喻文認出駕車的是大少爺的侍衛,心中一喜,飛快跳下樹,攔在馬車前。
侍衛見狀,連忙停下車。
「怎麼了?」車簾子被拉開,白軒的臉露了出來。
「白爺,屬下有要事稟報。」
「進來!」喻文進入馬車,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
他定眼看著燕祺淵,半晌說不出話來,他轉頭望向白軒,希望從他身上得到答案,卻見白軒搖頭,垂下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