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家不知道的是,這件事確實是冤了燕齊盛。
辦事的是燕齊懷,他事事都直接向皇上稟告,根本不經過任何人的手,燕齊盛就是想插手相救也救不得。
至於讓他直接到皇上跟前說項,罪證確鑿的事,他沒有這個膽。
於是近日裡,大皇子黨的官員們有蠢蠢欲動的跡象,這讓燕齊盛心存危機,也確定了燕齊懷不能留。
這次秋獵,所有皇子全數出動,禮王也帶著三個兒子出門。
高高興興出門,臨行前,燕祺淵還學著禮王說話,拉著自己的媳婦在門前說:「喻妹妹,這回我打幾隻狐狸,給你帶上好的皮子回來,好不?」
他說得志得意滿,下面的護衛卻笑道:「咱們得辛苦些,大少奶奶沒上好的皮子,旁人下了山,咱們還得留在山上尋狐狸。」
護衛的話惹笑了眾人,潔英拉著燕祺淵的手,說道:「我不要皮子,我要你平平安安回來,要是你敢蹭破一點兒皮,回來就罰你跪算盤。」
說的都是傻話,童言童語的。
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分明,大少爺對大少奶奶是真的死心塌地,而大少奶奶心裡也懸著大少爺,半分不嫌棄。
這話兒傳到皇上跟前,秋獵尚未結束,皇上已經賞了潔英一箱皮子,這說明皇上對燕祺淵的疼愛,即使他是個傻子也疼得緊。
轉眼,十餘日過去,潔英天天在屋裡扳著手指頭,計算燕祺淵回來的日子。
她拿著繡花針,繡了老半天,只看得出來那是一團亂七八糟的綠,和一團亂七八糟的紅。
虹紅問:「主子這是在繡啥啊?」
潔英看著自己的創作,苦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繡什麼,隨口應道:「這是抽像畫。」
月白笑著補了句,「好奇怪的名,但我想到另一個名也很適合它,叫做心亂。」
虹紅恍然大悟,立刻舉一反三,「不對,我覺得應該叫思念,主子想大少爺了。」
天藍扯了扯虹紅和月白,用眼神示意她們出去,兩人點頭應下,走出內室。
天藍上前問:「主子要不要小憩一下?」
「好。」
潔英丟下繡品,走到架子上拿起一本書,往軟榻上躺去。
天藍幫主子拽好被子,放輕腳步走出屋子,主子休息,不愛旁邊有人盯著。
天藍一離開內室,月白和虹紅即刻迎上前,問:「主子是怎麼回事?成天蔫蔫的,怎麼逗都不笑。」
「昨兒個下午作惡夢後,主子就怪怪的了。」天藍壓低嗓子說。
「難怪昨晚到今兒早上,主子都沒胃口,是作了什麼夢?」月白接話。
「不知道,海棠姊姊問了老半天,也沒問出什麼。」
「許是心裡記掛著大少爺,卻不好說出口。」
「快回來了吧。」天藍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怕是要下雨了。
幾個人同聲歎息,主子是個活潑性子,只要有她在,說說笑笑日子就不無聊,可主子這副樣子……讓人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丫鬟們歎氣的同時,此時內室裡,放下書冊的潔英也歎了一口長氣,主僕之間默契十足。
看不下去了,她把書擺在一旁,坐到梳妝台前,慢慢梳理著不亂的頭髮。
天藍沒說錯,她是作惡夢了,惡夢真實到讓她嚇出一身冷汗,明知道皇上緊著燕祺淵,絕不會讓他出意外,可……她仍是心慌吶……
她吃不下是因為胃堵上了;她睡不香是因為一靠上枕頭、眼睛閉上,她就會看見燕祺淵血淋淋的模樣。
她明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明知道作夢根本沒有任何科學根據,但是心還是慌了。
她的手指被針紮了幾個洞,十指連心,痛得她皺眉頭,她的女紅不好,但還沒有壞到把指頭當成繡花布,她只是心情不好……
夢裡的他受傷了,血流不止。
夢裡的他被一支長長的箭羽射穿肩胛骨。
夢裡的他嘴唇變成黑色的。
夢裡的他想要握緊她的手,告訴她,「我沒事。」
但是……夢裡的他失去所有力氣。
在夢裡她哭了,醒來的時候她發現枕頭濕透。
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她閉了閉眼睛,再張開,「再七天,燕祺淵就會回來。」
突地,此時海棠驚慌的聲音傳來——
「主子!」
像一根細針,一下子穿透潔英的脊椎神經似地,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兒沒站穩的摔了。
回過神,她往外走去,而海棠比她更快,幾個搶步就跑到她跟前。
「怎麼了?」潔英問。
「李總管剛剛過來說,大少爺回來了,讓咱們準備一下。」
準備?回府為什麼要做準備?心瞬地沉入谷底,她直覺接話,「他受傷了,傷勢嚴重,對不對?」
如果不嚴重,皇上出行,有數名御醫隨行,他不會提早回來的,他現在回來了,就代表需要更多的御醫和名醫,代表他的傷勢不是蹭破皮那種小傷。
五婢訝異地看向主子,她怎麼知道的?有預感?還是大舅爺派在主子身邊的暗衛透了消息?
潔英搖頭,不行,她沒有時間傷心,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能被嚇住。
她回過神,指著天藍說:「你們燒熱水,把屋子理乾淨,用白酒把內室全部擦一遍,屋子裡不能有半點灰塵;海棠,你把下面的人訓一遍,沒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屋子半步……」
她心急,話是從潛意識裡說出來的,她並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幸好主僕默契絕佳,她起了頭,海棠幾個便分頭行事。
那她呢?她要做什麼?不知道,只曉得腦海裡有一個聲音,不斷不斷地對她說:快點到他身邊,他想看你、想聽你的聲音,想要你在他身邊。
所以潔英直覺的離開院子,她從快走變成小跑步,最後變成快跑,像在追火車似地,她用盡全身力氣往外跑。
天藍發現,立刻跟在主子身後奔出院子。
燕祺淵回來了,被人抬著回來的,場景和潔英作夢看見的一模一樣,他受傷了,傷在肩胛骨,他沒有昏過去,疼痛讓他全身冒汗。
他的嘴唇變黑,他的眼皮無力地向下垂著,看見潔英,他掙扎著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是他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都一樣,通通都一樣,差別只在於她沒看見射穿他的箭羽。
他們說這是昨兒個發生的事,御醫連夜為他診治,但箭上餵了毒藥,帶去的御醫裡,多數擅長傷科,對毒物束手無策,所以皇上下令送他回京。
為了他,秋獵提早結束,皇上杖責不少人,非要抓出幕後兇手。
但抓出來又怎樣,如果燕祺淵好不了,就算要一干人陪葬,也沒有意義。
潔英緊咬下唇逼自己不哭,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隨著抬他的擔架前進,她走得飛快,一路走、一路對他說話。
「別怕,喻妹妹在這兒呢,喻妹妹會想辦法幫你的,你常說喻妹妹很聰明的對不對?我一定會想到辦法……
「太疼了,你不睡硬撐著很痛的,乖乖睡一覺吧,睡一覺醒來什麼事都過去了,喻妹妹就在旁邊守著你,哪兒都不去。」
他搖頭不肯睡,怕睡了就再也張不開眼睛,再也看不見他的喻妹妹。
「別怕,你別怕,不管怎樣我都會待在你身邊,不管你去哪兒,我都會緊緊牽著你的手,好不好?你睡一下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她跑得很喘,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的,但她堅持不斷、不停地對他說。
真情流露的模樣讓抬人的侍衛們看得動容,大少奶奶是真心實意對待大少爺的啊,她從沒看輕他是個傻瓜。
這一幕讓禮王妃淚流滿面,若不是禮王攙扶著,她連站都站不穩。
怎麼會這樣?哪年的秋獵發生過這種事?為什麼這種事會落在祺淵身上?
王氏頻頻拭淚,人一走光,她就躲進燕仲侖懷裡哭。
燕仲侖感歎,「我就知道,大嫂是個好的,這輩子大哥有大嫂相伴,我不擔心了。」
王側妃冷笑,呂側妃冷眼相看,而梁氏則是再度怔住。
她不知道喻潔英是怎麼辦到的,怎麼可以這樣深愛一個傻子,難道就像她娘常說的:認分?
她不快樂,是因為她不認分?是因為她總是想爭得更多?
眾人的心思潔英沒看見,她眼裡只看得見燕祺淵,看見他的疼、他的苦、他的無助。
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卻被傷痛弄得失卻自尊。
第10章(3)
潔英呆呆地站在床邊,御醫們進進出出的,來了一撥又一撥,每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她討厭他們搖頭,但他們像在比賽搖頭似地,一個個搖個不停。
為什麼會這樣?潔英憤怒不已,他們企圖表現自己有多無能嗎?
「王爺,恕屬下無能,大少爺這病……我治不了。」宋御醫開口。
接著他們又比賽了,這次比的是磕頭,看誰磕得響、磕得快、磕得新奇又厲害,為什麼?御醫不是應該PK醫術嗎?怎麼會比起搖頭磕頭?
禮王頹然的坐倒在椅子上,問:「你的意思是……祺淵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