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大約瞭解過軍營附近的情勢,當然也知道這個村落住著的都是一些墾戶。
「我們今日剛好有個聚會,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喝茶聊天?」婦人熱情邀約,讓閔斯琳大感意外。
「聚會?」
「都是村子裡面的女人。」婦人解釋。「我們這些墾區的婦女,每個月都會固定聚集聯絡感情,今天剛好輪到我作東,不曉得您願不願意賞光?」
婦人的口氣極為誠懇,讓閔斯琳覺得不點頭好像說不過去,但是她又從來沒有參加過女人家的聚會,因此而顯得緊張。
「呃,我……」過去她總是忙著四處尋找寶物,沒空也無心參加一些千金小姐的聚會,反正她們也不會找她。
「我……」她既想參加又害怕,萬一她們談的都是一些她不懂的話題,或是根本不喜歡她那該怎麼辦?不就顯得很尷尬?
「走吧,我們一起進屋去。」婦人看出閔斯琳心裡其實很想參加聚會,只是嘴巴不曉得怎麼回事一直說不出口,乾脆替她決定。
閔斯琳半推半就地跟在婦人的身後進到小屋,小小的屋子裡面早已人滿為患,大家都忙著嚼舌根,談家裡事。
婦人簡單地跟大家介紹了一下閔斯琳以後,便到廚房去弄點心。其他人忙著幫她倒茶端點心,問她的茶要不要多加一點花椒?她連忙搖搖手說不需要,一邊還額冒冷汗,怕極了花椒茶。
從沒參加過女性聚會的閔斯琳,由起初的不習慣,到後面的仔細聆聽,越聽越有趣。
雖然這些婦女談的不外乎是自己的丈夫和小孩,或是別人家的閒話,乍聽之下沒有什麼特別,但由於閔斯琳缺乏這方面的經驗,因此特別覺得新鮮有趣。
婦人東家長,西家短,淨談些瑣事。
閔斯琳靜靜在一旁看著婦人你一言、我一句,心想她們看起來都沒幾歲,卻已嫁做人婦,還生了小孩,漢朝人真的很早婚。但閔斯琳忘了一點,其實明朝人也早婚,是她太特立獨行,她爹又太不負責任,才能放任她自由掌控婚姻大事。
婦人七嘴八舌,忽地把話轉到閔斯琳身上。
「姑娘,你成親了嗎?」
害她差點被芝麻餅噎到,連喝了好幾口茶,才勉強嚥下去。
「還——成親了。」她直覺地想說還沒成親,但後來一想到她和皇甫淵在這裡是扮演夫妻,又馬上點頭,省得他難做人。
「我想也是。」大夥兒打量閔斯琳,心想她真是個美人,能娶到她的人真有福氣。
「你有孩子嗎?」
「孩子多大了?」
「有幾個孩子?」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她都快招架不住。
「我還沒有生小孩。」她和皇甫淵根本沒上床,哪來的小孩?她們的問題未免也太多了吧!
「還沒生呀!」大夥兒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她,猜測她的身體是不是哪個地方出毛病,至今還生不了孩子。
這些女人……
「你丈夫是做什麼的?」
更尖銳的問題隨之而來,閔斯琳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婦人的邀約?簡直是自找麻煩!
「他,呃……」該怎麼說?「他是做古玩買賣的。」
「古玩買賣?」這是做啥的?她們聽都沒聽過。
看著滿屋子女人一張張癡呆的臉孔,閔斯琳才驚覺她說錯話了,漢朝尚未有古玩鋪。
「就是到處找一些前人留下的東西,轉手賣給需要這些東西的人,這就叫古玩買賣。」她盡可能挑些容易懂的話講,未料竟引來更大的疑問。
「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會想要買死人用過的東西,想起來心裡就發毛。」
閔斯琳明明說「前人」,這些婦人硬是扯到死人上頭,著實教人莞爾。
她表面上笑笑,心裡其實恨不得一頭撞死,現在她是真的很後悔來參加這個勞什子聚會。
「你一定很寂寞吧?」丈夫不在身邊。
「咦?」她們在說什麼……
「你丈夫外出做買賣的時候,你一個人獨守空閨,日子一定很難熬。」可憐。
「不,我也去做買賣。」她的個性才不可能乖乖待在家裡,一定是到處亂跑的啦!
「跟你丈夫一起去?」大夥兒皆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她。
「不,我自己去……」她越解釋越亂,不該提起這個話題的,她慘了……
「自己去?!」
她果真很慘,因為接下來大家都在等待她下一個答案,她只得汗流浹背地解釋。
「因為我也喜歡古玩,只要有什麼上等的古玩出現,我就會馬上趕過去,這個時候就沒辦法和我丈夫一起出門了……」閔斯琳真想哭,為什麼她得向這些婦人解釋這麼多不可?都怪她好奇的個性……
「你一個人獨自出門,你丈夫都不會說話嗎?」大夥兒的驚訝沒停過,疑問也沒停過,卯起來問個不停。
「他管不到我。」閔斯琳很自然地回道,大夥兒更驚訝了。
「怎麼這麼好!」大夥兒除了驚訝以外,還有更多不平。「我丈夫都把我管得死死的,動不動就拳打腳踢!」
「這怎麼可以!」閔斯琳堅決反對暴力。「其實女人的辛苦不下於男人,要操勞家務,還要養兒育女。而且有的事情男人不見得比女人做得好,像我的古玩買賣,就做得比皇甫淵——比我丈夫還要好,誰說咱們女人一定要認輸?」
閔斯琳此話一出,所有的婦女皆嘩然。在這個女性地位只比畜牲高一點的漢代社會,閔斯琳這種想法無疑是給她們一記當頭棒喝。
「真的、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
「可是、可是我丈夫成天威脅著要休妻……」
「別理他,男人就是嘴賤,實際上不靠女人便活不下去,你叫他們自個兒煮飯洗衣看看,包準哭出來。」
「可是、可是!」
大家都覺得閔斯琳說得有理,可是要她們一下子把既有的認知推翻,委實不容易。大夥兒只好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央求閔斯琳多說一點她外出做買賣的事,要知道在漢朝一個女人家獨自旅行,簡直匪夷所思,她們聽都沒聽過。
不得已,閔斯琳只好把她的冒險故事搬出一小部分與這婦人分享。她很小心不提起朝代,只提有趣的部分,她天生就是個說書人,儘管她的故事經過篩選,大夥兒還是聽得津津有味,中間笑聲不斷,大家都聽得十分盡興。
「結果呢?」
她正說到聽說某個村子挖到一批遠古時代的彩陶,她聞風而至,結果證實只是村子裡面的人自己放出來的假消息,根本沒這回事兒,都是一些他們自己燒製再加工後的陶器。
「結果我就要他們把那些彩陶再埋回土裡,等過了千百年後,我重新投胎,再同他們買賣。」閔斯琳得意地回道。
「你真的這麼說了?」眾人倒抽一口氣,她好有勇氣。
「當然!」想欺騙她閔斯琳,門兒都沒有,她那雙眼睛可比什麼都利。
「真想看看那些男人當時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一定灰頭土臉!」一想到平日欺侮她們的男人,被閔斯琳踩在腳下的狼狽模樣,大家都感到開心,總算有人出面教訓那些臭男人了。
「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
就在大家聊得正盡興的時候,皇甫淵突然出現在門口,嚇了所有人一跳。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閔斯琳呆呆地看著皇甫淵走進屋內,她好不容易才可以出來透透氣,又要被他抓回榻上。
「這小娃兒帶我來的。」跟在皇甫淵身後的,正是婦人的兒子,他正帶著靦腆的笑容跟她打招呼。
「姑娘,這位是誰啊?」在座的婦人皆看傻了眼,這個男人的外表實在太出色,相較之下,自己家裡的那口子就連幫他提鞋都不配。
「他是——」在皇甫淵猛然揚高的眉毛下,她臨時改口。
「他是我丈夫。」然後又在他捏她的手心時,對著一屋子的女人微笑。
「你丈夫?!」所有人聽了她的介紹以後都張大嘴,好羨慕她的另一半居然這麼出色。
閔斯琳眼眶含淚地乾笑了兩聲,好痛……
「抱歉,內人打擾到大家了。」皇甫淵對她們漾開一個笑容,差點沒有把滿屋子的女人迷倒。
「沒打擾、沒打擾。」長相出色又風度翩翩,她們都快流口水。
「你也出來夠久了,該回去休息了。」他果然是來抓人的。
「可是我還有話沒說完……」
「改天再說。」他的語氣輕柔但堅定。「別忘了自己是受傷的人,別老是想著到處亂跑。」萬一傷口裂開,到時躺更久,離唐將軍更遠。
「可是……」
「不好意思,咱們先走了。」他不容許她反抗,跟大夥兒打過招呼便強行將閔斯琳架走,一屋子女人只有歎氣的分。
待他們離去,一聲聲驚歎聲,在屋子裡面陸續爆開。
「男人就該如此。」溫柔體貼卻又不失霸氣,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對,我們的丈夫都太自以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