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常君啊劉常君,你平常到底都在幹什麼?
她蹙起眉心,「那麼長那麼深的一道口子,你也說沒事啊!」
「呃,也對,說不定我腦後有撞出了個包,難怪我這些日子來一直頭疼……」他自言自語。
「真的嗎?」劉惜秀一聽,心立刻慌了,焦急地就奔到他面前,「在那裡?我看看。」
她手才一碰到他的頭,想看是那兒受傷,驀然被他一把攬進懷裡,牢牢抱著不放。
「你——你幹什麼?快放開我——嗚……」她氣憤的抗議消失在她閃電般覆上來的吻裡。
他堅定地吻住她,彷彿要將這十多年未能傾訴的渴望與心痛、深愛,纏綿地、輾轉地揉進她馨香柔軟的唇瓣裡,一次又一次,低低輕語……
我愛你,我愛你。
劉惜秀昏昏沉沉地感覺著他強烈又溫柔的氣息,霸道的虛索,輕顫的碰觸,怦怦狂跳的心和他憐愛的吻,恍若結合成了一體……
彷彿,是盼望了一生一世啊!
「對不起。」他稍微放開她,低喘地輕抵著她的額頭,柔聲道:「以後我不會再教你傷心了……原諒我,好嗎?回到我身邊,好嗎?」
她恍恍惚惚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驀然鼻酸了。「你到底想怎麼樣?叫我走,又叫我留……等過幾天,又想著我會給你丟臉,我沒有資格陪在你身邊,到那時,是不是又要叫我走得越遠越好?」
「我知道我就是這麼混帳,罪無可恕。總是害你掉眼淚。」他憐惜地捧著她的臉,嘴角噙笑,眸底卻隱約淚光閃爍。「可你能聽我一句心底話嗎?」
「說了也沒用,我不會再誤以為……」她頓了一頓,有些哽住。「以為我是你要的那個人。以為只要夠努力,心是可以被看見的。」
「我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但是我不敢確定,你是不是出自相同的原因,這才一直留在我身邊,不離不棄……因為我永遠記得,當娘提起婚事時,你是不願嫁我的。」
「我不願嫁……」劉惜秀有些驚訝,登時有些恍然了。「你以為……可是……」
「你說過要報答劉家的恩情,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報恩。」他苦澀地道:「至少過去兩年來,我都是這麼認定的。」
「一開始我確實是因為想報答爹娘天大的恩情,可是後來我對你……對你的心……」熱淚瀰漫眼前,她低下頭,哽咽了。「但……我就是個掃把星啊!我怎麼能再連累你?」
「什麼掃把星?」他眼眶微紅,緊握住她的手。「若沒有你在我身邊,陪著我、支持我,我能有高中狀元、為劉家揚眉吐氣的一天嗎?」
「可是爹娘都是因為我……」她噙淚望著他,很想相信他說的話,卻怎麼也無法跨越心頭那道痛楚自責的鴻溝。「他們二老是被我剋死的!」
「人各有命,世道無常。」劉常君憐惜地看著她,嗓音暗啞。「爹娘的離世,又於你何干?」
「可萬一連你也因我……因我……」她滿眼心痛驚悸。
「我不會有事的。」他凝視著她,眸光溫柔而堅定。
「而且以後都會一直好好的。因為我劉常君是個有福之人,才能娶到你這樣的賢妻,甚至順利高中狀元,所以你不是掃把星,你是我命中的福星。懂嗎?」
她不是掃把星,而是他生命中的福星……真的嗎?他真的這麼覺得嗎?
劉惜秀屏住呼吸,像是所有沉沉籠罩著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喜悅的淚水倏地湧現眸底。
「常君哥哥……你相信我?」
「是,我相信你,更相信你對我的心。」劉常君修長手指輕柔地拭去她頰上的淚,懸心地問:「那麼,你也能信我的心嗎?」
劉惜秀怔怔地回視著他,半晌後,有一絲艱難地喃喃問:「可看著我,你不再覺得辛苦了嗎?不再覺得我帶給你的只有壓力、恩情和痛苦嗎?會不會以後……以後當你發現你要的女子,終究不是我,那……我……」
「我說了很多令你傷心的話,是不是?」他目光痛楚的看著她。
她強憋著淚,點點頭。
「對不起,以後我再也不會說那些違心話。」他眸光深刻地、癡癡地凝視著她,「我往後絕對、永遠不會再讓你傷心流淚了。」
他的承諾美得像誓言……她淚水悄悄落了下來。
可是、可是她能信嗎?他還敢再信嗎?
阻隔在他們之間的除了誤會和懷疑,還有更多她不能不去考慮的現實。
「我要再想想。」劉惜秀拭去頰上淚水,別過頭去,勉強道:「我現在腦子很亂,我還不確定我應該怎麼做。
你先養傷吧,等你養好了傷……我們再說。」
「秀兒……」
「放開我,待會兒傷口又弄裂就不好了。」她吸吸鼻子,輕輕推開他起身。「我出去走走,你睡一會兒吧。」
劉常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出門外,決絕的背影彷彿不帶一絲留戀。
在這一刻,他終於感覺到徹底的心慌意亂、束手無策。
如果連坦露真心也不能挽回她,那麼,他還剩下什麼?
在客棧休養的這三日,彷彿又回到他還未金榜題名前,和她在鄉間隱居讀書的日子。
他每天都能見到她,看著她替自己張羅這個、張羅那個,就算她不再他房裡,感覺上也還是在身邊,從未離開過。
只是,她看著他的目光總是迴避、躲閃著,好似唯恐他會突然像頭野獸撲向她。
三天來,他的傷勢漸漸好轉,可是心卻一天天更加沉重了。
入夜,當她把飯菜端來,放下轉身要走時,劉常君再也忍不住開口。
「秀兒,你還沒想好嗎?還是不準備原諒我嗎?」
劉惜秀背影一僵,腳步停頓住了。
「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沙啞聲音透著真摯。
「你還是專心養傷吧。」她回過頭看著他,神情很是矛盾複雜,不知該喜該惱。
「我會好好養傷,不會再教你擔心。」他暗暗鬆了一口氣,她終於肯直視他了。「那麼,你願意再信我一次,回到我身邊嗎?」
「我留在你身邊,已經不能給你任何助益了。」她不想成為他的負累,這樣互相背著恩情過日子,久了,他真不會厭煩她嗎?
他們之間,糾纏得太多太多,她想揮劍斷絲不容易,可若是回到他身邊,圍繞在他們身邊的又遠遠超過她所能面對、負荷的。
孫伯伯的恩情未還,嫣嫣的嫁與不嫁,勢必令他兩相為難,還有他的官聲仕途,若想平步青雲,更上層樓,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恐怕只有扯後腿的份。
時日久了,這份真心,還能維持純粹到多久?
她只是一個小家小戶的平凡妻子,儉省柴米油鹽醬醋茶,服侍著自家夫君的飲食起居,尚能自得其樂,可她自知,自己是做不來一個長袖善舞的官夫人,早晚他會見到她的不足。
到那一天,他一定會後悔站在他身邊是她,不是嫣嫣。
到那時,她還剩下什麼?她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劉惜秀不禁打了個冷顫,更感淒涼。
「離京時,我已經向皇上辭官,卸下功名。」劉常君明白她的心思顧慮,平靜地道:「你不在我身邊,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對我而言,又有何意義?如果我不能好好照顧你,讓你過上衣食豐足、無憂無慮的好日子,就算位極人臣、富可敵國又怎樣?那樣的活著,一點意思也沒有。」
「你——你說你做了什麼?」劉惜秀如遭雷擊,失聲叫了出來。
辭官?卸下功名?
熬了那麼久,苦了那麼久,他怎麼能拋棄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見她小臉煞白,震驚萬分,劉常君卻是異常地平靜,
彷彿一點也不覺可惜。「坐擁功名利祿,沒有我想像中的好,我一點也不覺得踏實、幸福。」
「可是……可是那時爹爹的心願,是娘臨終前最大的指望……還有劉家未來……」她整個人都慌了。「你、你不能這麼做!」
「我考上狀元,也做了一陣子官,展現了自己的能力,向世人和爹娘證明我是做得到的,那便已足夠。」他淡然道。
「怎麼夠?」她氣急敗壞,「那可是你的前程……」
「可是……可是……」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可心底深處竟不知羞地感到一陣無法形容的快樂。
她比功名前程重要?真的嗎?
「我認真想過,我這一生感到最歡喜最幸福的時候,除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少年時光,就是和你在鄉間那段粗茶淡飯的平凡日子。」劉常君回想著當時的點點滴滴,眼神溫柔得彷彿滴得出水來,語氣神情透著說不出的心滿意足。「我想回去,想和你回到那個時候。」
她喉頭哽住了,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來。
過了好半晌,劉惜秀強迫自己重拾理智,別被一時的狂喜沖昏了頭。
他是出類拔萃的人中龍鳳,她怎能自私地因為自己,讓他一輩子甘於平淡、久困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