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重點,這個社區委以飯店管理,懶得下廚的、沒時間煮飯的、一級天兵級的做菜白癡,只要一通電話,餐點便服務到家。他必須確保他不在國內時,冬寧不會餓死。
慢吞吞的洗好臉,慢吞吞的抬起貓樣無辜的眼,「我要上廁所。」
「好、好。」賴春田退出浴室,順手幫她關好門,「你快出來,喝完精力湯後先去游泳,我再帶你出去吃飯。」
走出主臥室,往與客廳相連的半開放式廚房走去。
一買下這房子,他便決定將主臥房讓與冬寧住,因為她每天要住在這裡,而他常須出國工作,有張舒適的好床便夠了。
過了十五分鐘,她才換掉睡衣走出來,一樣慢動作的拉開餐椅落坐。她好不容易才又學會走路,無法快走,甚至不能跑。
賴春田將一杯現打的蔬果精力湯放在她面前,笑得白牙閃閃。「冬寧,你很棒,要加油!」
「我才不棒,我討厭去游泳池。」清妍的臉蛋垂得低低,氣色很差。
一道濃眉挑起,他知道她在意什麼,卻不能忍受她的在意,語氣逸出一絲強硬。「賴冬寧,你想要看舅舅一輩子內疚到死嗎?」眼中閃過一抹痛楚。
「沒有啊!」有點惶恐,趕緊喝一大口精力湯。
「慢點喝。」賴春田語氣和緩了些。「如果你因為大腿上的傷疤不想穿泳衣游泳,舅舅心裡會很難過,我不在國內的半年,你身上居然發生這麼可怕的事。冬寧,舅舅非常慶幸你活了下來,而且咬緊牙關的做復健,好不容易可以正常走路,那些傷疤算什麼?跟無價的生命比起來,外在的美醜都變得無足輕重。」
冬寧終於露出笑臉。「如果美醜不重要,你幹嘛要花一筆錢幫我美容?」一場大車禍雖然讓她飽受折磨,失去了許多,只有親情不變。
就算是為了舅舅,她也該振作起來,不要再拖累他。
賴春田的大掌輕輕撫摸她的頭髮,眼光中愛憐橫溢。「你的鼻樑斷了,下巴也歪了,這是必要的重建整型,不光是為了美容。」
「舅舅,我跟以前差很多嗎?」因為傷到腦部,她失去部分的記憶。
「差不多,至少我不會認錯人。」
「聽護士說我在加護病房住了兩個月,好不容易醒過來轉到普通病房,又是一連串的後續治療,長期的住院應該花了很多錢吧!」
「傻瓜,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在戶籍上你是我的女兒。」賴春田微笑道:「記得我告訴過你吧!我的大姐也就是你媽媽賴夏枝,和你爸爸相愛至深,有了你之後正預備要結婚,老天爺卻開了一個大玩笑,一場工地意外奪走你爸爸的生命。因為來不及結婚,無法讓你冠父姓,所以你的戶口就報在我名下,法律上你是我的女兒。」
「因為這樣,所以舅舅沒辦法結婚嗎?」
「什麼?」這問題太突然。
「不是嗎?因為多了一個拖油瓶,所以交了女朋友也很難結婚。」
賴春田哄然大笑。「賴冬寧,停止按圖說故事。如果我想結婚,即使有三個女兒照樣可以結,問題在於,我是不婚主義者。」
冬寧的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為什麼?」
「為什麼要結婚?」他反問。
「沒有為什麼,大家都會結婚。」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討厭結婚,這是我的自由。」
好像也對。沒道理每個人都喜歡同一件事。
冬寧凝思半晌,思考速度也不像以前那麼快,以手支顎,隔了好一會,緩緩搖頭,好多事情都想不起來。
在賴春田的催促之下,冬寧拿了裝泳衣的袋子,一起到地下一樓的溫水游泳池,不愧是高級社區,泳池很大,采光也十分明亮。
換了連身泳衣,冬寧看到舅舅吹起游泳圈,忙抗議。
「我又不是小朋友。」
「你還沒完全復原,小心一點比較保險。冬寧——不准下水,先做暖身操,跟我一起做。」
賴春田強壯的體格,看起來就像個運動員。
早上七半點多,該出門的都出門了,下來游泳的只有小貓幾隻,不會有人好奇的直盯著她大腿上的疤痕看,她放心的抱著泳圈踢水,訓練腳力。
賴春田已來回游了三圈,始終不離她太遠。當冬寧開始慢慢游水,他便在她身旁陪游,防止她發生意外。
「還行嗎?」
「可以。」
「練二十分鐘休息十分鐘,然後再練二十分鐘。」
「好。」冬寧乖乖聽話。
「加油!只要持之以恆,體力好了,腳力也能增強。」
「嗯,我不想再被舅舅抱去上廁所,很丟臉!」
「哈哈……你就以這個當動機,努力的鍛煉身體。」
「好。」冬寧知道自己非這麼做不可。
時間一到,賴春田便要她上岸到池畔休息,拿一條浴巾披在她身上,她立即拉下來蓋在大腿上。
「冬寧,你想做疤痕整型手術嗎?可以不那麼明顯。」他知道沒有一個女孩子會不在意又長又歪斜的疤痕,何況她才二十二歲,以後要交男朋友。
「不用,我只是怕腳受寒會酸痛。」她不想再增加舅舅的負擔,買這地段的房子,貸款的壓力就夠受的了吧?
「要不要回去把書念完?」
「不要,我腦袋有點不靈光,常覺得很混亂。」
她大三念一半邊出車禍,同學應該都順利畢業了。
「那你再休息半年,下學期再復學。」
「嗯。」她漫應,沒什麼信心。
體力不好,腳力很差,腦筋還有點失憶,這樣的自己能做什麼呢?
賴春田靜靜凝視她恍神的狀態,沉鬱地不語。
有些事情他寧可她不要想起來,老天爺讓她選擇性地忘記一些人一些事,一定有它的用意,無須違抗上蒼善意的安排。
他希望她養好身體之後,一切重新開始。
正當他們各自陷入沉思,一道悅耳的男中音忽然飄來,喜悅地劃破氛圍。
「賴先生,貝蒂小姐,你們也是這裡的住戶?」
賴春田揚起眸,笑著起身和對方握手。「沒想到在這裡遇見朱醫師。」
朱星海溫柔的笑容令人很安心。「真高興我們是鄰居,更高興見到貝蒂小姐可以恢復健康,自在地游泳。」
冬寧的櫻唇嘟起。「我不叫貝蒂,為何叫我貝蒂小姐?」
「對不起,對不起。」朱星海不自覺地微笑。「這是我們醫護人員私底下叫的,覺得你很像貝蒂娃娃。」與嬌小性感的身體比起來,貝蒂娃娃的頭部比例大一點、遠一點,給人一種清純可愛的性感形象。
冬寧給他的感覺便像這樣,雖然沒有見過她刻意穿低胸性感的衣服,但那圓圓的可愛頭顱配上微卷的頭髮,很像貝蒂娃娃。
「我叫賴冬寧,冬天的冬,寧靜的寧。」
「我知道,你是冬寧。」她是他的病人,他是整型外科醫生,遇到的大多是為了更美麗而來整型的,冬寧是例外中的例外,他不可能記不住。
賴春田招呼外甥女,「冬寧,休息時間結束了。」
她順從的站起身,慢慢走到泳池邊,先坐下來踢水踢了一會,再慢慢下去,游得一點也不像美人魚,但能夠從病床上下來自由的行走,已經是奇跡了,就算游得像狗在爬,又有什麼關係?
朱星海每游一圈便繞到她身旁幫她加油,溫柔的笑容,真誠的聲音,在冬寧沉靜的雙眸注入絲絲欣喜光點。
自信心大失血的冬寧,太需要被鼓勵了。
後來賴春田和朱星海還比賽一回,冬寧坐在池邊觀戰,兩個都加油。
「舅舅加油——醫生加油——」
冬寧好久沒有這樣呵呵笑了。
兩個男人一起游到她面前,一起問:「誰贏了?」
「平手。」誰也不得罪。
「那再比一回。」兩個男人唱相聲似的又同時開口。
「可是我肚子餓了。」可憐兮兮的眨眨眼。
「那只好下回再比。」賴春田總惦記著她的身體要早日復原,才有可能重回青春軌道。「我們差不多都這個時間下來游泳,朱醫生有興趣的話再來比一場。有人較量,冬寧練起來會比較有耐性吧!」
「好。不過我的名字不叫朱醫生,我叫星海。」
「哈哈,叫習慣了。」賴春田不置可否。
看得出來朱星海天性溫柔,極適合當醫生。他的外甥女應該沒有教人「一見鍾情」的美貌,何況還是朱星海以高超的醫術為她「修復」臉容,由此可見他不是對冬寧起了愛慕之心,而是習慣性的對人溫柔和氣。這般男子,跟他交朋友很不錯,一不小心愛上他可就糟了。
賴春田雖然才四十二歲人,人生的閱歷卻十分豐富,他會找機會偷偷點醒冬寧不要為了抓住一塊浮木,而去喜歡上高攀不起的男人。
朱星海說有一家很棒的專賣早午餐的小店,十點多去便可以點類似午餐的簡餐,他習慣吃了才去上班,邀他們一起去品嚐。
賴春田婉言拒絕。泳池之約夠了,私底下不必頻繁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