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紅娘不知道自己在歎哪門子的氣,但她就是想歎氣,「進去吧小姐,一個小妾也不算什麼,總比表少爺整天尋花問柳來得強多了。」
不知為何,這比較令崔鶯鶯頗有微詞,「紅娘,以後不許你拿將軍和表哥相提並論。」
聽到主子如此這般維護杜確,紅娘掩嘴而笑,適才鬱結的心緒彷彿變好了。
自己這紅線是牽對了吧?只要將軍與小姐夫妻感情好,有個小妾也不會有什麼妨礙的。
主僕兩人慢了杜確好幾步才進入將軍府大廳,耿雲等人都在座,還有一對年紀大約四十多歲、衣飾不錯但樣貌平凡的中年男女坐在上首,那肯定就是杜確的父母了。
「這就是媳婦了吧?」陶氏一臉高興的走下來拉住了崔鶯鶯的手,眉開眼笑地端詳著崔鶯鶯,「聽說是相國府的小姐,果然行止有度,模樣生得極好,難怪君實會這般中意。」
杜確臉色並不好看,但還是說道:「鶯鶯,這是娘。」
崔鶯鶯連忙施禮,「媳婦給婆母請安。」
既然給婆婆請安了,自然也要給公公請安了。
她走過去,也給杜確的父親施了大禮。
杜修神色有些慌張,雙手虛扶一把,口裡忙亂地說道:「快起來,快起來,不用請安了。」
崔鶯鶯看到杜修身後站了個姑娘,一直低著頭咬著下唇,看不清楚面貌,想來就是那個姨娘了……
不對,細想便覺得不對了——
並不是通房或是侍妾,而是姨娘。
如果是姨娘,那就是正經抬進府的,若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也可能是貴妾,但杜確怎麼會在未娶妻之前就先納了姨娘?這不合規矩。
「媳婦!」陶氏又一把拉住崔鶯鶯的手,「你就體諒體諒,我們那兒偏僻,鵑兒也找不到什麼好人家,她自個兒更是死心眼,自小就喜歡君實,媒人給她說了幾次媒,她總不肯,不過你放心,你為大,鵑兒為小,一輩子伺候你,你就當收了個奴婢使喚,這樣可好?」
崔鶯鶯一頭霧水。
這是在說什麼?不是已經是姨娘了嗎?杜母說的這番話,好像這姨娘還沒過門,要來請求她這個正室同意似的。
「是啊,媳婦,你就大人有大量。」因為陶氏不斷使眼色示意,因此杜修也硬著頭皮來幫腔,「我們鵑兒是個心善的好孩子,這點我可以保證,她留在這裡也可以與你做伴,你們姊妹相稱,一起給杜家開枝散葉。」
杜父的這番話讓崔鶯鶯更肯定那「鵑兒」還沒過門。
只是還沒過門,又怎麼自稱姨娘了?
「媳婦,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不高興了?」陶氏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們才剛成親,可鵑兒也老大不小了,不趕緊將她送過來,她整天在家裡愁眉不展的,我們看了也心疼,想著你若懷了孩子便可以讓她伺候君實,替你分憂。」
杜修忙點頭,「就是這個道理,媳婦你知書達禮,這點道理是一定懂的,也不必我們兩老多費唇舌了。」
「老大不小了」、「趕緊將她送過來」——這些話字字句句都透著古怪,崔鶯鶯還在思索鵑兒到底算什麼身份,陶氏則眼巴巴地等她回答。
見她好一會兒不開口,陶氏索性強硬道:「媳婦,你說句話啊?你若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這是趕鴨子上架來了?崔鶯鶯不經意瞥見穆芷上揚的嘴角,敢情她在看好戲?
她回過神來,看著陶氏,帶著些許歉意,但語氣卻是頗為堅定地道:「娘,這事我不能答應您,我也無法做主,既是夫君的侍妾,這事就由夫君來做主,您問夫君吧,若是夫君同意,我絕無異議。」
陶氏本來勉強笑著的臉僵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她都已經說到這分上了,她還是不肯答應?
之前寧王府派人到洛陽說親,對方是郡主,他們便不敢提鵑兒之事,誠惶誠恐地答應了婚事,並且交換了庚帖,畢竟聽說過郡主跋扈之事,因此他們也不想將鵑兒送進郡馬府,連帶不提鵑兒是杜家童養媳之事。
可如今,一個小小的已故相國的千金是在擺什麼架子?竟然說她不敢做主納妾之事,這分明是在給軟釘子。
她僵笑道:「媳婦,你是正室主母,納妾一事當然是你說了算,只要你點個頭,這事就板上釘釘了。」
崔鶯鶯這下知道了,杜母這是柿子挑軟的捏,動搖不了杜確,認定了她是官家千金,定要遵循那套賢淑大度之理,一定不會拒絕,加上女人家臉皮子薄,公婆又都開口了,肯定不敢拒絕。
「媳婦,你就點個頭吧。」陶氏已經近乎哀求了。
崔鶯鶯實在是覺得她這婆母低聲下氣的很奇怪,那鵑兒到底是什麼人,能令杜母這般維護?
不過不管陶氏怎麼哀求,她依然不為所動,「娘,出嫁從夫,我既已嫁與夫君,一切都聽夫君的,娘還是問夫君吧!」
她又把球丟回杜確手上了。
「爹娘莫再說了。」杜確眼裡冒火,臉色鐵青,「鵑兒是我妹妹,一輩子都是,我已娶妻,鵑兒,你過來叫一聲大嫂。」
根據原主的記憶,杜鵑是杜氏夫婦收養的童養媳,原主從有記憶起,家裡就有杜鵑這個妹妹了,雖然知道她是他的童養媳,但他早跟父母表明只當杜鵑是妹妹,無法娶她為妻,讓他們為她另找婆家,是他們一直不死心,拖到了今日,導致杜鵑年過二十五,已是很難出嫁的大齡女。
「小姐,將軍讓那女的叫你大嫂。」紅娘唯恐主子沒聽到似的,忙悄聲轉述了一遍。
聽到杜確的話,崔鶯鶯的心也隨之飛揚起來。
叫她大嫂那就萬不可能是姨娘或小妾,一定是李天搞錯了,才會說出姨娘兩字,而自己還真信了,白揪心了一會兒。
「鵑兒,沒聽到我的話嗎?」
杜確聲色俱厲,自有一股威嚴,一時間廳裡都安靜了,也都看著死不肯動的杜鵑。
總算,杜鵑蓮步輕移,含悲帶怨的走了過去。
崔鶯鶯這時看清杜鵑的樣貌了,與自己的傾國傾城當然不能相比,不過倒也是個清秀佳人,她一襲簇新的淺碧色紗裳,耳上一對小巧的翠綠寶石耳釘,發間插了一支玉簪,裝扮極為素靜,加上此時眼裡含淚,頗為楚楚動人。
杜鵑走到她面前,不叫大嫂,卻是滿臉委屈地屈膝給她行了禮,神色哀淒地說:「鵑兒在這裡給姊姊請安了,若是姊姊能接受鵑兒,鵑兒發誓一輩子為姊姊做牛做馬,姊姊還沒誕下杜家子嗣之前,鵑兒絕不敢先有孕,一定會乖乖喝避子湯,若是姊姊有了身孕,也一定等姊姊生下兒子,鵑兒才敢懷孩子,若是夫君到我房裡,一定會讓姊姊知道,若是姊姊不讓夫君到我房裡,妹妹也絕不敢有怨。」
什麼孕、什麼避子湯的?怎麼說到這來了?
崔鶯鶯目光微縮,語凝喉間。
難道……他們也做過夫妻敦倫之事了?
這裡是古代,女子最重視的就是閨譽,若是沒有瓜葛,哪個女子會自毀清譽?
鵲兒敢在眾人面前如此直白大膽地道出房事,肯定是與杜確行過房了,她是杜確的女人,才會這樣理直氣壯。
驀然之間,她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冰窟窿裡,渾身僵硬冰冷,有東西正刺痛她的心。
她怎麼會這麼在意?胸口莫名生疼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杜確有別的女人,她不應該這麼在意的不是嗎?
如果沒有紅娘從中搞鬼,他們就只是掛名夫妻而已,她憑什麼這麼傷心難過?
「小姐!」紅娘驚喊。
她被主子的反應嚇了一大跳,現在看來,她家小姐對將軍豈是有情而已,是大大的深情才對。
紅娘的驚喊讓杜確發現了崔鶯鶯的異樣,他五指倏地收攏握緊。
「胡鬧!」他目光沉肅的瞪著杜鵑,嚴正喝斥。
他已仔細梭巡過原主的記憶,他和杜鵑之間清清白白,只有兄妹之情,是杜鵑跟杜氏夫婦一廂情願。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陶氏,「娘,您來說,鵑兒是兒子的何人?」
陶氏忙不迭道:「鵑兒是自小便收養在咱們家的,你的童養媳!雖然你們自小以兄妹相稱,但鵑兒的的確確是你的童養媳,她打小便知道長大了要給你做媳婦,這事街坊鄰居也都知道!」
她如此再三強調,彷彿就合情合理了。
杜確並不管那些,只道:「兒子是否早表明過只當鵑兒是妹妹,並無其餘感情,要爹娘另外為鵑兒說親?」
「是……是啊,你是說過。」陶氏自知理虧,聲音有些小了,但還是不放棄,磕磕巴巴地道:「可鵑兒心裡只有你一個,爹娘也只能將她帶來……雖說如今你成親了,但鵑兒甘願給你做妾,總不能讓她太委屈,一個姨娘的名分還是要有的,娘跟你爹的意思是,就照貴妾的禮把鵑兒迎進門,這樣我們心裡才能好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