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這樣說了,安正揚也不好逼迫,倒是杜確一直氣定神閒的,她問話時,他就只是陪在身邊而已,什麼都沒說。
回到府衙,衛家兄妹都還沒走,崔鶯鶯也知道他們為何不走,自然是等著要看她出糗了。
「大人,這裡有廚娘吧?能否請廚娘做一碗雞蛋湯,還有這是我在半路買的肉包子,也讓廚娘熱兩個。」
安正揚有些傻眼,剛才她在包子鋪喊停,下去買了幾個肉包,他已經很忍耐沒說什麼了,現在竟然還要叫廚娘熱了才要吃,甚至要配雞蛋湯,她當府衙是飯館嗎?
雖然一肚子火,但看在杜確的面子上,他也不得不照辦。
很快雞蛋湯做好了,包子也熱好了,崔鶯鶯對府尹和安正揚道:「兩位大人,我要單獨和劉耀談話,你們不要進屋,就在房門外留條縫聽。」
府尹面有難色,「可若是他又大吵大鬧、動手動腳的胡踢一通,恐怕會傷到小姐,郡主問他話時,他鬧起來,也是進去幾個衙役才將他壓制住的。」
杜確淡淡地說道:「若是孩子真鬧起來,杜某自有應對之策,大人無須擔心,就照崔小姐說的辦吧!」
杜確都這麼說了,府尹和安正揚也只好答應她了。
崔鶯鶯端著托盤走進關押劉耀的屋子,房門留了縫,門外站了衛家兄妹三人、府尹、安正揚和杜確。
劉耀就跟崔鶯鶯想像得一般瘦小,眼神極不友善。
崔鶯鶯把托盤放在他面前,對他溫和地一笑,「阿寶說你喜歡雞蛋湯和肉包子,趁熱吃,看合不合胃口。」
劉耀本來又想使出他胡鬧一通的招數,但看到熱騰騰的雞蛋湯和肉包子,他瞬間楞住了。
「你認識阿寶?」
崔鶯鶯微笑,「阿寶在等你回去,說要跟你去溪裡釣魚,他說你很會釣魚,幾乎是個神釣手了,魚都怕你。」
聽到讚美,劉耀竟然臉紅了,好似他從沒有被人稱讚過一樣,「哪有,阿寶也很會釣。」
「你快吃吧!吃飽我們再聊,我也想知道你是怎麼釣的,怎麼魚兒都會上鉤呢?太厲害了。」
門外的衛如星翻了個白眼,小聲道:「講這些幹麼?我們在這裡看那小鬼吃東西幹麼?」
衛如月冷冷地說:「沒人叫你留下來,不耐煩,你可以走。」
「挺有趣的不是嗎?」衛如陽笑了笑,「那孩子跟如月問他話時判若兩人,非但沒有大吵大鬧,反而聽話的開始吃東西了。」
聞言,衛如月死死瞪著屋裡的一大一小。
而屋裡,劉耀已經把雞蛋湯和肉包子吃得一乾二淨,半點都沒剩下,崔鶯鶯和他聊了會兒釣魚,他也興高采烈的說了許多。
倏地,崔鶯鶯話題一轉,「你都叫他什麼?大叔嗎?我是說把你帶走關起來的那個人,你們也一起去釣魚嗎?」
劉耀一楞,垂下了眼眸說道:「沒有,我沒和大叔去釣魚,那裡沒有溪谷,沒有魚可釣。」
眼見終於進入主題,門外的人都瞬間打起了精神。
「大叔一定對你很好吧?」崔鶯鶯如數家珍地說:「給你買衣服,給你買你喜歡吃的東西,還會陪你聊天,關心你,你很喜歡大叔對吧?」
劉耀點了頭,有點急切地說:「大叔真的對我很好,大叔不是壞人,姊姊,你跟他們說大叔不是壞人,不要抓他好不好?」
姊姊?
除了杜確,門外的人都齊刷刷地看向衛如月,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孩子剛才喊她妖女哩。
「大叔若是好人,自然是不能抓他了。」崔鶯鶯用極為尋常的語氣問道:「你在那裡見到其他孩子了嗎?」
她問這句話,時一顆心已提到了胸口,門外的府尹和安正揚亦同。
劉耀搖了搖頭,「沒有,沒有別的孩子,只有我一個。」
崔鶯鶯心裡一沉。
果然,其他孩子都遇害了。
「其實,大叔也有孩子,這你不知道吧?」
劉耀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大叔沒說,大叔只說很喜歡我,也很喜歡孩子,讓我多找幾個朋友去山上陪陪他。」
崔鶯鶯朝門瞥去一眼,府尹和安正揚也會意了。
這就是劉耀被放出來的原因,因為風聲太緊,兇手沒機會對別的孩子下手,便放劉耀回來拐騙其他孩童,在放走劉耀之前,他已經完全收買劉耀的心了,劉耀自然是聽他的,不肯說出他的下落。
「大叔的孩子生病了,病得很重,但大叔不知道,那孩子很想見大叔,你能幫忙嗎?」
「你說大叔的孩子生病了?」劉耀激動的站了起來。
崔鶯鶯神情凝重地說:「他真是病得很重,可能會死,就像你生病時一樣,是不是也很想見你娘?生下你的親娘。」
唉,她這樣很卑鄙,利用孩子的弱點,可是若不這樣,他又怎麼肯說呢?
一瞬間,淚水迷濛了劉耀的眼,他嗚咽道:「姊姊,我病了的時候,真的好想見我娘……」
劉耀果然知道兇手藏匿之處,安正揚帶人奇襲,把人逮個正著,那人很驚訝劉耀會出賣他,禁不住嚴刑拷打,便供出了其他孩子的下落——全部被他殺害,埋屍在樹林裡。
案件偵破,崔鶯鶯自然是最大功臣。
杜確看著她,若有所思。
她毫不嬌弱,雖然如此一來便不容易拿捏,要讓她「歸順」於他頗有難度,但對競賽肯定是有幫助的。
「若不是小姐相助,案件不知要懸宕至何時,都說虎父無犬女,果然是如此。」府尹可把崔鶯鶯捧上天了。
衛如星不服了,哼道:「這算是讀心術嗎?這是套話吧?」
衛如星就是在展現一個願賭不服輸的概念,崔鶯鶯看了好笑,也不理他。
安正揚這下明白她為何要去劉家問那些了,只是他還有些地方不明白,正虛心的請教崔鶯鶯。
說穿了,這就是有名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被稱為「人質情結」,受劫持者愛上加害者,不過她不能跟安正揚這麼說,便換了個說法。
「林氏苛待劉耀,只疼愛自己的孩子,明明家裡環境還不錯,卻給劉耀睡在雜物間,她連劉耀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言談間多有不耐,像是這孩子回來與否,與她一點干係都沒有,幾個弟妹也對劉耀這個大哥的反應很冷淡,而劉大海雖然是劉耀的親生父親,但忙於鋪子的事,甚少在家,劉耀在家裡沒溫暖,兇手就是察覺了這一點,利用這一點收買了劉耀的心。」
安正揚不斷點頭,「誰會想得到被挾持的孩子竟會心向著兇手,小姐實在觀察入微,在下佩服不已。」
衛如星還是很不爽的嘀咕著,「什麼觀察入微,根本是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
沒人理他,連衛如月都不理他,衛如星討了個沒趣,只得摸摸鼻子不再啐念。
杜確見他們談話告個段落,便明示崔鶯鶯該走了,旋即起身道:「天色已晚,尚有人在品茶居等我倆,就此告辭,二位大人留步。」
她看起來對這衙門裡的事很感興趣,要是他不提,她恐怕是不想走了。
崔鶯鶯意猶未盡的起身,「那……告辭了。」
杜確沒看錯,她見安正揚聽得津津有味,本想問他還有沒有別的案子,可以拿出來一起琢磨琢磨,偏偏杜確說要走,又想到崔歡和張君瑞還在品茶居,自己的確不能不走。
兩人正要走,衛如月忽然叫住了杜確,「你不回蒲關嗎?要在普救寺住到何時?你這算是擅離職守。」
衛如月的語氣算得上是咄咄逼人了,杜確也不回答,只淡淡地道:「案件已破,郡主在此無用武之地,無事的話,便回長安吧。」
崔鶯鶯本能的分析起他話中之意——
這裡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我的事與你無關。
這擺明了是在與衛如月劃清界線,讓衛如月難堪。
也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想聽懂,衛如月依舊不肯放過,冷冷地揚聲道:「聽聞崔小姐和鄭尚書的嫡長子訂了親,崔夫人打算讓他們在百日內成親是嗎?」
氣氛再次凍結,崔鶯鶯揚眉。
就說衛如月很在意她吧,短短時間就把她打聽了遍,她跟鄭恆訂親的事都知道。
不過,就算她真的跟杜確有什麼,衛如月這樣搞破壞有什麼意義?她自己都嫁為人婦了,還想如何?
「走吧,崔小姐。」杜確彷彿沒聽到似的,只與崔鶯鶯一人說話。
衛如月憤然道:「杜確!我說她已經訂親了你沒聽見嗎?!」
衛如月已有些歇斯底里了,但杜確依舊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他掃了明明是當事人卻在看熱鬧的崔鶯鶯一眼,「還不走?」
這女人,衛如月正在破壞她的清譽,她不該當自己是局外人吧?她也並非口拙之人,為何不為自己辯駁幾句?
崔鶯鶯是覺得衛如月說的也是事實,她的確是想撇鄭恆就杜確,況且比起她的名節、閨譽什麼的,她還比較想回頭看看衛月如的表情,一定很精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