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鶯鶯連忙咳了一聲,對杜確舉杯道:「沒向將軍表明身份,是我的失禮,我敬將軍一杯,當做賠罪。」
她可不想杜確說太多,引起崔夫人的懷疑,請個道士什麼的來做法,揭了她的穿越魂就不好了。
「鶯鶯!」崔夫人瞪大了眼。
女兒竟然向男人敬酒?她臉都綠了。
杜確是什麼人,又怎會不知崔鶯鶯此舉是在阻止他說下去。
所以,合理的推測,崔夫人對女兒確實有許多不瞭解的地方。
都說崔相國夫人管家甚嚴,那麼為何會如此?這部分值得深究。
他也不戳破,幽深的眼看著崔鶯鶯,舉杯道:「小姐客氣了,杜某這便先乾為敬。」
張君瑞對崔鶯鶯各種出格的舉動早見怪不怪,畢竟引他與歡郎親近的人就是崔鶯鶯。
想到歡郎,便慶幸對方沒在席上,未曾見到他義兄,不過這也令他有所警惕,他與歡郎之事還是早日定下來的好,以免夜長夢多。
他正要開口提出要求,沒想到崔夫人早一步說道:「將軍,我們母子三人的性命,全都是拜將軍所賜,真不知如何來報答將軍大恩。」
張君瑞心中一跳,敢情這是要將他的功勞撇清是吧?
他心裡正急,崔鶯鶯已經神色淡淡的看著崔夫人,「母親,此番禍事因女兒而起,因此母親當眾承諾,若是有人能夠獻計退敵,母親便會答應那人一個要求,杜將軍是張公子請來的,母親理應先答應張公子一個要求才是。」
崔夫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張公子有何要求,此刻便告訴我吧!」
如果這小子膽敢提出要崔家一半財產或是求娶鶯鶯,她一定要讓他知難而退,崔家雖然沒落了,卻也不是他一個窮書生高攀得起的。
「多謝夫人!」張君瑞忙起身對崔夫人一揖到底,「懇請夫人讓歡郎長伴晚生左右,晚生一定刻苦讀書,求得功名,不讓夫人失望。」
不僅崔夫人傻眼了,杜確也十分意外。
這個張生不求娶崔鶯鶯,反而要崔鶯鶯的弟弟崔歡?
荒謬。果然是偽傳奇故事,來亂的。
「張公子何出此言?」崔夫人臉色一變,不悅地道:「歡郎乃我崔家獨苗,將來要娶妻生子,又怎可長伴公子左右?這豈不是要斷我崔家香火之意?也忒無禮。」
一直以來,歡郎的奶娘朱嬤嬤便常明示暗示,歡郎不喜歡女人,她都聽不進耳裡,還想趁著喪期未滿百日,趕緊為歡郎定下親事,如今張珙提出這等要求,莫非歡郎也對那張琪有意?
「無禮?」杜確緩緩看向崔夫人。「夫人這是要反悔嗎?」
崔夫人忌憚杜確,只好放緩語氣道:「並非反悔,而是小犬配不上張公子,還請張公子另覓佳偶吧!」
杜確不輕不重地低聲道:「如果早知堂堂前相國夫人會言而無信,杜某也不會率兵前來援救,如今夫人出爾反爾,傷我兄弟之心,杜某不會坐視不管。」
崔夫人想到眼前這人可是殺敵無數的鐵面悍將,不由得心下膽怯,「那大將軍意欲如何?」
「不如何。」杜確嘴角輕輕揚起,淡淡地回道:「杜某就留下來了,夫人何時給個明確答案,杜某便何時退兵。」
「啊?」崔夫人一時傻眼,頓時明白何謂請神容易送神難。
事情怎會演變至此?若是從了那孫飛虎,便要送出女兒,如今保住了女兒,卻要賠上兒子,這……
不管崔夫人如何百般不願,杜確還是留了下來。
他與張君瑞一同住在西廂,讓孫忍風帶著軍隊先回蒲關,只留下一百人借住在寺院裡。
法本住持當然是千肯萬肯,如今天下不太平,孫飛虎等賊兵又才剛被剿滅,能有百人杜家軍駐守寺院,是寺院之福,他巴不得他們永遠不要撤離。
可崔夫人不那麼想,儘管只有一百人,也夠讓她透不過氣的了。
這都還好,最令崔夫人無法忍受的是,歡郎竟向她坦承想與張君瑞在一起,她氣炸了肺,心中鬱悶難解,著實病了好幾日。
不只崔夫人氣病了,張君瑞也病了,他害的是相思病,因為歡郎被崔夫人給禁足了,他再也不能隔著牆見歡郎了。
杜確看著面色憔悴的張君瑞,逕自喝著茶,「賢弟,你要保重,若是你病死了,崔歡便會被逼著娶妻生子,一生痛苦。」
在他這仙人的眼中看來,為情所困,著實可笑,幸好神仙沒有七情六慾,他永生不會領受這等愛嗔之苦。
「大哥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特別。」張君瑞苦笑,「幸好有大哥在此,為我主持公道,小弟才能熬下去。」
「對了,有件事問你。」杜確擱下茶杯,神色再尋常不過。
張君瑞忙恭敬道:「大哥請說!」
杜確淡淡道:「你說你日日在那太湖石上隔著高牆見崔歡,那麼可曾見到崔小姐練武?」
「練武?」張君瑞楞了一下,十分訝異自己會聽到這兩個字。「大哥為何會有此一問?崔小姐乃是千金之軀,豈會練武?」
杜確眉眼不動,隨口回了一句,「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
張君瑞不太相信,問彈琴或練字都屬正常,若是沒有原因,誰會問一個官家千金是否有在練武?
「相公、相公!」琴僮急急奔進來,「紅娘送了一封信來給相公。」
張君瑞倏地起身,從琴僮手中奪過書信,展信,一目十行,隨即面露狂喜。
那失態的樣子,杜確不必問也知道有好消息。
張君瑞喜形於色地說:「大哥!崔小姐明日會帶著歡郎下山進城,採買要給崔夫人補身的藥材,他們會在品茶居喝茶,讓我過去與歡郎相會。」
也難怪要如此大費周章了,如今崔夫人一心阻擋他們,派了許多眼線盯著歡郎,在寺裡,他們根本沒機會相見。
「那恭喜你了,賢弟得償所願,終於可以一解相思之苦。」杜確心不在焉的說著,一邊轉動著心思。
他留下來,明著是為張君瑞討公道,事實上他的目標是崔鶯鶯,她能不能符合他想要的隊友條件,要試一試才知道。
「這樣吧,以防崔夫人有什麼小動作,我陪你同去,若是崔夫人真察覺了崔小姐的計劃,派人跟蹤他們姊弟,見到我在,也不敢對你如何。」
張君瑞又是敬佩又是感動的看著杜確,「還是大哥想得周到。」
品茶居坐落在風光綺麗的河畔,崔鶯鶯打發了隨行家丁和車伕,各賞了一兩銀子叫他們自己去逛逛,她則和崔歡、紅娘在二樓雅間等人。
「紅娘,你確實把信送到張公子手中了?」崔歡坐不住,頻頻往外頭張望,他一身雪白,又生得比女子還美,煞是引人注目。
「奴婢沒送到張公子手中,而是送給了那琴僮,還千叮萬囑是重要書信,想來那琴僮不敢耽擱,少爺就放心吧!」紅娘沒好氣的說。
小姐這主意甚是大膽,偏偏少爺還跟著做,要是讓夫人知道,她真會挨上板子再被發賣掉。
「歡郎,過來坐好,不許你再站起來。」崔鶯鶯柳眉緊蹙,語氣嚴厲起來。
她是同情歡郎想見張君瑞見不著,日日茶飯不思,這才設法讓他們見面,可不想節外生枝。
之前她不知道這個朝代對於男男之事相當寬容,甚至商戶之家養個優伶男寵都是平常事,爺兒們有幾個相好的基友根本不算什麼,也難怪崔夫人聽到張君瑞想要歡郎,就只是生氣並不震驚。
先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不得不格外小心謹慎,崔歡這妖孽長相,不要給她惹出什麼麻煩才好。
才在思忖,一個白衣如雪的少年衝了進來,他面如冠玉,烏髮飛揚,風姿不凡,但態度卻是無禮高傲,開門就問:「爾等何人?為何在此?」
崔鶯鶯看著他,十三、四歲的模樣,跟崔歡年齡相仿,一副天之驕子、盛氣凌人的態度,崔歡和紅娘已經有點嚇到。
她氣定神閒的看著對方,「你呢?你又是何人?為何在此?」
少年怒視著崔鶯鶯,「大膽!」
崔鶯鶯不置可否的揚了揚秀眉。
會這麼說話的,肯定是有些來頭,一定不是尋常百姓或商家子弟,既如此,那很可能是官家子弟了。
不過就算是有權有勢的官家子弟她也不怕,她坐在這兒喝茶,付了茶錢,沒犯到誰,她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但別人敢踩到她頭上,她也絕對不會忍。
「好笑了。」她看著那傲慢屁孩,「你這麼問我們就可以,我這麼問你就是大膽,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這黃毛小子接下來不會要說「你不知道我是誰嗎」這種狂妄話了吧?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少年瞪著她。
崔鶯鶯忍笑忍得辛苦,「不知道。」
少年更火了,「你如此笑法是何意?」
崔鶯鶯仍是一臉從容的舉杯啜茶,「我要如何笑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不必知道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