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她驚呼。
鳳遙完全沒有給她辯駁的機會,一旦起了頭,便再也壓抑不住藏在心底多年的痛楚。
「我只知道,你確實拋下了我,任我一個人孤孤單單成長。而你呢?還以為我只是在生氣,淨做些言不及義的白爛舉動。我為什麼要一個只有生日才能陪著我的人?我想要的是時時刻刻牽住那個人的手,聽她承諾不離不棄,只是這樣而已,有很難嗎?如果給不起,就滾得遠遠的,永遠不要來招惹我,我不想看到你,不想一次又一次被你拋捨,一再承受被遺留下來的痛!」
他的驅離、他的「不想看到你」,從來都不是真的厭惡,而是拒絕心痛,拒絕張開懷抱之後,她又再一次從他身邊走開。
無論前生為何,目前的他們,能力差距確實太大,一旦她要走,他追不上。可是,他還是克服了心裡的不安,坦然接受她,這對他而言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他禁不起再一次的失望與傷害,而她該死地還是這麼做了!
第9章(2)
她說分手。
她說——要放棄他。
當時的他,會有多難過?
她明明懂那種感覺,怕被對方遺留下來,怕自己追不上對方棄離的腳步,這種恐懼日日夜夜都在嚙食她的心,她竟然沒發現他也是如此,還讓他與自己承受一樣的煎熬。
孫旖旎閉上眼,心痛得無法呼吸。
「你哭什麼!」該哭的是他吧?
鳳遙生硬地別開臉,拒絕敗在她的眼淚之下。
她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深吸一口氣,伸手拉了他便走。
「你做什麼?」他可以甩開她的,女子的力道畢竟還是不若男人,但那不重卻堅定的捉握,竟讓他一丁點想掙脫的決心都沒有……
「讓你看一樣東西,你有權利知道被如此對待的理由。看完之後——」她頓了頓,自嘲一笑。「你應該會更恨我,更不想見到我了吧。」
可是,她還是要讓他知道,他不是惡鬼轉世,沒有被任何人嫌棄。她不能讓他的主子承受這樣的屈辱,無論是他這一世的親人或是她,都沒有資格。
一路回到街尾的自宅,踩著階梯上樓後,她才鬆開手。
他第一眼便被擱置在床頭的物品引去目光。
那是一隻玻璃瓶,裝在裡頭的是數顆浮動的光球,宛如水晶,但是水晶沒有它的光芒耀眼,也沒有它的晶透燦然。
「那些是你留給我的,你說,沒找回它們,不許去找你。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這些。」她低著頭不敢看他,直直地退到牆邊,蹲下身蜷縮著。
「其實……元靈丹會遺失,全都是我害的。我拿它來測試自己對你的重要,我任性又貪玩……才會闖了大禍……」
「這些年,少了主子的庇護,我一個人遇到事情再也沒人可以撒嬌耍賴,就自己想辦法,我學會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也懂事、成熟了……我領悟到,以前的自己天真到近乎愚蠢,感情怎麼是能拿來測試的?還讓最心愛的人拿命來試……這一千多年來,我每次只要想到這裡,就覺得好愧對你,因為我的不懂事,害得你幾乎元神散盡,每次哭著醒來,可是……還是找不回你……」
鳳遙安靜地聽著,不發一語,沉晦容顏看不出喜怒。
「你就為了這個,一再推開我?」
「我怕……你想起來……」
「沒錯,你說的對……」他搖頭,不可思議地低喃道:「這女人真的是白癡……」
她顫了顫,更加將自己縮成小蝦米,吭都不吭一聲。
「如果我說,這些我已經知道了,是我要先吐血還是你要吐給我看?」
「什……麼?」腦袋炸開,她懷疑自己產生幻聽,呆滯無神的表情愣愣地瞧他。
「我說,那些事情,我知道。」在她歷火劫的那回,他便想起來了。
怎麼……可能?!
太大的驚嚇,讓她幾乎失去語言能力。
「可是……你那麼恨我……」和他在一起時,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呀?
「那是意外,我沒怪過你。」
在靈山,她出不了什麼差池,況且他知道她再愛玩也懂分寸,不至於跑太遠,可誰也沒料到會有只柳樹精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這一點是他失算了。
既是意外,便沒有怪罪她的理由。
誠如他曾對她說過的,明知賭命也是自個兒的決定,無人勉強。縱使最終輸了一切,也當無怨。
他,無怨。
「那……」她看了看床頭櫃的物品。為何要如此折磨她?
鳳遙只消一眼,便看出她往牛角尖鑽了。
那從來就不是懲罰,只是在發生事情後,才驚覺自己太過寵她,寵得她不識人心險惡,嬌弱得不堪一擊,一旦沒有了他的庇護,她要如何生存?怕是會茫然失措吧……
因此,他要她沒辦到自己交付的任務前,不許尋他。
他只是希望指引她一個目標,就像母鳥將雛鳥推出巢外,讓她能夠學會堅強、學會獨立,在保有純真的同時,也能夠聰穎地辨別是非與善惡
她做得很好。
有了目標與信念,便不至於茫然失措,她的成長與蛻變在在令他為她感到驕傲,又哪來的理由怨恨?
孫旖旎似乎有些懂了。
他不怪她害慘他,也不怪她害他在人間干年飄泊,唯一怪的,是她推開他。
他只是……想要她牢牢牽住他的手而已。
她懂了,明明該欣喜,淚水卻不聽話地肆意奔流。
也許是千年以來飽受煎熬的恐懼終於得以釋放,也或許是領悟他從來沒有想放開她的意思……大悲大喜間的落差,教她一時負荷不了,除了放聲大哭,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無法思考。
她怎麼……
面對眼前狂哭的女人,鳳遙整個傻眼。
不是梨花帶雨、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完全孩子式的哇哇大哭,他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哭得這麼隨興的女人。
「孫旖旎,你夠了吧?」休想用這招要他心軟,他不會的,絕對……不會。
「這是我家,你管我!」
居然反吃回來,剛剛那個委屈兮兮的苦情小媳婦呢?川劇變臉都沒她快。
你家是吧?鳳遙氣悶地轉身想走,邁開的步伐卻莫名地被哭聲給綁死。
她這種哭法,綺情街所有的屋子都要給她哭垮了。
他移動僵硬的步伐,繞了回來。「孫旖旎!」
「嗚……」她不理他,一心一意地哭。
沒轍,他蹲下身,抬起袖子胡亂替她拭淚。
不知是哭得太厲害,嗆著了還是怎樣,一口氣吸不上來,又喘又咳。
「喂!」別鬧了,這很老梗,他不會中招的。
她兩手死死地抓住他衣角不放,他想了想,伸掌去拍她的背。
「不准再哭了……」
「你用……嗝……什麼身份命令我?」
還哭到打隔!都幾千歲的人了!
舒舒服服趴在他身上,她眼皮一鬆,便任其垂落,像個剛胡天胡地玩鬧過的小嬰兒,精力耗盡就想睡了,任性得完全不理會大人被她搞得多人仰馬翻。
她在耍賴。
撐了千年不曾任性過一回,就這一次,找到那個最寵她的人了,讓她賴皮一下下也不為過吧?
睡著了?!
鳳遙簡直不可思議。
「休想我會這樣就放過你!」瞪著倚在他懷中過分甜美的睡容,他滿腔的氣悶完全無處可發。
睡夢中的她,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他的惱人低咒,唇畔淺淺地、淺淺地彎起一抹憨甜笑意。
「混帳丫頭!」他悶悶低咒,抱起她回床鋪的力道卻是不受控制的輕柔,絲毫不捨得驚擾她好眠——
第10章(1)
綺情街本月新娛樂——記錄孫氏俏房東吃癟史。
大家剛開始只是端端椅子,嗑個瓜子看戲,看她追在鳳遙後頭笨拙地求和、道歉,花招百出,越挫越勇,讓一群人在後頭笑得很飽。
接著看出興趣來,開始記錄她一天要吃鳳遙多少閉門羹。
最後,甚至不像話地開賭盤下注起來,由寇君謙召集兼做莊,樊君雅記錄賭資,其餘下好離手……
「這、這樣是聚賭吧?」良心比較大顆的臨江一直在道德勸說,怎麼可以拿旎旎被拒絕的血淚辛酸史來當賭注!
「那你到底要不要下注了?想想你心愛的寧夜、你的電影票、你的約會錢……」相當懂得誘人犯罪的雙胞胎姐妹花涼涼說了句。
「那我賭二十分鐘。」最後一顆道德良心正式淪陷。
嗚!旎旎對不起!我要養家活口,星期六還要和寧夜去拍大頭貼……
果然,某人還是沒能撐過半小時,在邁入第二十分鐘大關之際,被趕出54號大門。
「鳳遙,我快流鼻血了啦!」
他奇怪地投去一眼。門又還沒甩到她臉上,現在唉未免太早。
「鱉很補,不要太常餵好不好?真的會流鼻血。」
不錯嘛,心情很好,還能自我調侃。
鳳遙扔給她「你無不無聊」的一眼,逕自關門進屋,完全不想理她。
本次賭盤大贏家臨江捧著大把賭金,內心罪惡感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