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薇咬牙切齒的放下手中的毛筆,這個傢伙一定是故意的,每每刻意挑糕點快賣完的時候出現,若是沒了,就命她現做給他,不做,他的刀子就亮出來,不用對準她的脖子,滿兒已經嚇得兩腳發軟了,她能不做嗎?這個傢伙是百分之百的流氓!好吧,這個流氓好歹不是萬惡不赦,他會付錢,不會白吃白拿,不過,他還是很討人厭!
蘇以薇站起身走出去,正好跟衝進來的伍丹陽撞個正著,吃痛的叫了一聲,她自然的往後一彈,眼看就要屁股落地,他伸手一撈,她轉而落在他懷裡。她怔愣的望著他,完全沒想到他不是由著她狼狽跌坐地上,而是好心拉她一把。
伍丹陽也怔住了,她真的很嬌小,看起來如此柔弱,可是烏亮的眼眸堅定飛揚,比天上的朝陽還燦爛艷麗。
「小姐,你還好嗎?」滿兒擔心的問,這才讓抱在一起的兩人回過神,趕緊分開。
清了清嗓子,蘇以薇努力當個稱職的生意人,不顯露太多個人的情緒。「真是對不住了,今日生意好得很,你來得太遲了,這會兒沒東西賣給你了。」
「你去做不就有了嗎?」
「真是抱歉,餡料都沒了,沒辦法做糕點。」
「這麼大一間鋪子,少說也要備上一個月的餡料,怎麼可能沒有了?」
「每日的餡料都有固定的量,今日做給你,明日就少了。」蘇以薇的舌頭差點兒打結了,她本以為他是什麼都不懂的紈褲子弟。
「明日少了,就挪用後日的餡料,後日少了,再挪用大後日的餡料,若是大後日少了,記得進貨的時候多進一點餡料。」
若不是他們如今是敵對的立場,蘇以薇一定會給他拍拍手,反應很快嘛,已經將她的後路都堵住了。「這樣很麻煩。」
伍丹陽臉色變了。
略一頓,蘇以薇不慌不忙續道:「我喜歡每個月更換糕點口味,需用的餡料必須一個月前就備下,換言之,相隔一個月進的餡料很可能不一樣。最近為了你,我已經不知道挪用了多少後面的餡料,只怕這個月會有一日沒東西可賣了。」
他被她這麼一串話繞得頭都暈了,不過,他的腦子倒是很清楚一件事。「無論如何,廚房總會有餡料,不是嗎?」
好吧,她承認自個兒太自以為是,錯看了對手,其實他的腦子不是裝稻草。
「廚房當然備了有別於日常使用的餡料,不過,就是貴了一點。」
岑叔向來當自個兒不存在的立在伍丹陽斜後方,這會兒忍不住定睛看向蘇以薇。這個丫頭比他想像的聰明,沒辦法跟少爺對著幹,就換個更聰明的方式修理少爺,這種方式用得實在太好了,少爺對銀子完全沒有概念。
果然,伍丹陽很爽快的道:「沒關係。」
蘇以薇歡喜的唇角上揚,早知道從對方的口袋挖銀子這麼簡單,何必對著幹?沒關係,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以後她就知道不是只有對講道理的人用腦子,面對蠻橫不講理的人更要用腦子。
伍丹陽瞬間看傻了,這個丫頭笑起來真是好看極了。
「我去忙了,你等著吧。」她全身的幹勁都來了,賺錢是人生一大樂事,尤其是賺凱子的錢,哈哈哈!
他也不知怎地,腳步很自然的要跟上她。
滿兒見狀,慌張的上前擋住,聲音顫抖的道:「伍公子,待在這兒很悶,還是請你半個時辰後再過來。」
「我在這兒等。」伍丹陽自行坐到桌子後方的椅子,目光正好落在字帖和宣紙上頭,他記得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桌上也是如此。「這字,是蘇姑娘寫的嗎?」
滿兒往旁邊一站,拉開他們的距離,點了點頭。「小姐每日都要練字。」
岑叔好奇的靠過來一看,讚道:「蘇姑娘這一手行書真是漂亮。」
滿兒驕傲的揚起下巴。「這是當然,小姐最厲害了。」
「這是……」伍丹陽詢問的目光看向岑叔。
「這是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岑叔對蘇以薇更佩服了,不但是個聰明的,還是個有學識的,真看不出是一個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哥哥在高老秀才的學堂讀書的姑娘。
雖然不愛讀書,伍丹陽卻也在岑叔用心的調教下懂書懂畫懂字,看著字帖的眼神不禁多了一種敬意。岑叔也逼著他練過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可是最終他一個字也沒記住,而這個丫頭竟然……某人的目光太刺眼了,讓他趕緊故作冷酷的收回視線。
滿兒歪著腦袋瓜打量著伍丹陽,心想著他是不是看不懂?
「你看什麼?」這顆圓嘟嘟像包子的丫頭剛剛不是還怕他怕得要死嗎?
「沒有。」滿兒不自覺又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進去瞧瞧。」伍丹陽起身轉向廚房的方向。
「等等……我只是想告訴伍公子,小姐不喜歡人家在旁邊吵她。」滿兒的聲音最後幾乎含在嘴裡,雖然伍公子至今沒有傷她們一根寒毛,可是他一個眼神殺過來,就讓人恨不得縮得不見蹤影。
「本公子是那種多嘴的人嗎?」伍丹陽不自覺放慢腳步,來到廚房的門口,看著廚房裡面正在做糕點的身影,只覺得她專注的眼神說不出的動人,更感覺四周都因為她沉靜下來,以致於張嬸和陳閔兄弟問他是誰,他都沒聽見。
終於忙完了,蘇以薇伸了一個懶腰,臉上滿是笑容,一想到五文錢可以變成二兩銀子,她豈能不開心呢?不過,她顯然忘了樂極很容易生悲,轉個身,竟看見那位凱子就站在廚房門口,驚嚇得瞬間嘴巴大張,都可以塞進一顆雞蛋了。
原來她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這意外的發現讓他覺得很愉快。「好了嗎?」
回過神來,蘇以薇先緩了一口氣,這才道:「好了,請伍公子去前面候著。」
伍丹陽的心情實在太好了,沒有異議的馬上轉身去外面等候,可是當蘇以薇將糕點遞給他,索價二兩銀子時,他的笑容頓時凍僵。
「這要二兩銀子?」他沒有金錢概念,但並非不知米價,岑叔時時在耳邊提醒,別說慶余的物價,就是整個大周的物價他都很清楚。
「方纔我就提醒過你餡料的食材很貴,你也說沒關係啊。」她回得理直氣壯。
伍丹陽張口結舌,沒錯,他確實說沒關係。
「伍公子捨不得銀子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賣伍公子不可。」
「我沒說不買。」伍丹陽轉頭看著岑叔。
岑叔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但仍是掏出銀子付了。
「伍公子若捨不得銀子,下次記得請早。」接過銀子後,蘇以薇又道,口氣帶著挑釁。
「笑話,我豈是那種捨不得銀子的人?」
為了證明自個兒不是那種小鼻子小眼睛的人,隔日,伍丹陽依舊故我的挑在此時過來,蘇以薇雖然恨不得藉著餡料昂貴為由狠狠敲他一筆,但也不敢常常如此,只是偶一為之。
幾次之後,兩人自然混熟了,可是,蘇以薇還是不喜歡他,沒辦法,一開始他就被她歸類為流氓,而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小人物,沒有寬闊的胸襟,難以用公平的眼光看待像他這種會欺壓良善之人。
每個月,蘇以薇總會挑出一日帶著滿兒、李毅和陳閔兄弟去慶余城外的乞丐莊。
乞丐莊,顧名思義,是乞丐聚集的莊子,不過,這已是兩年前的模樣。自從蘇以薇遇見扒她荷包的李毅,認識生活在此的乞丐,便幫助他們養雞養鴨、種植蔬果,教導他們上山採藥材,後來還挑選了李毅和陳閔兄弟跟著她開了十面香,從此脫離那種沒有盼望的日子,甚至還有餘力收留遭遇洪水淹沒家鄉而流離至此的災民。這兒的人早已不再四處行乞,但是依然將此地取名乞丐莊,無非要自己記住過去的苦日子,珍惜如今擁有的一切。
馬車一停,幾個人跳下馬車,乞丐莊大大小小就很有默契的湧上前,將馬車裡的米和棉布搬進院裡。
「小姐,怎麼又送東西來了呢?」
開口的是陳婆婆,她是乞丐莊的所有人,兒子、媳婦染上疫病早早死了,剛開始陳婆婆也憑著一技之長做繡活養育兩個孫兒,可是沒幾年眼睛熬壞了,最後只能典當家裡值錢的東西換銀子,不過,坐吃山空,不到十歲的陳閔、陳新兩兄弟只好四處行乞求溫飽,也因此認識同樣行乞無家可歸的孩子,陳婆婆心疼這些孩子,便讓孩子們都住到這兒,這兒就從三個人變成一個大家庭。
「這是貴客買糕點多給的銀子,你們也該做新衣服了。」雖然她想方設法為他們開源,不過一大家子的人,大部分都是孩子,吃飯的比做工的多,日子當然辛苦。
滿兒連忙用雙手摀住嘴巴,免得控制不住笑出聲,什麼貴客買糕點多給銀子,根本是小姐將伍公子當成冤大頭敲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