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謹記醫生的叮嚀,送走醫生後她才稍微鬆了一口氣。接著,她來到陪同母親前來醫院的曲媽媽面前——
「曲媽媽,真的很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媽她可能已經……」說到此,她語音哽咽。
「小春,別這麼說,大家都是老鄰居了,有困難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她拍拍她的肩膀,接著歎道:「也真難為你這個孩子,想想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這世間所有的不幸全讓你碰上了……
你得堅強一點,知道嗎?雖然你不是你媽親生的,但……你媽真的是用『命』在養你,沒有她,不可能有今天的你。現在,你媽老了,她唯一的依靠就是你,你要堅強起來,知道嗎?」
她點點頭,強忍著即將滴下的淚水。
然而,她一進入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白髮蒼蒼、毫無血色的母親,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奔流。
母親沒事,她應當感到高興才是,但望著母親那張憔悴的容顏,淚水就是這麼無法抑止地流下。
但她搗著嘴巴不敢哭出聲,怕驚擾沉睡的母親。
她雖名為春天,誕生在春暖花開的時節,但,命運之神卻沒有賜給她一個如春天般燦爛的人生。
她的出生,沒有親人的祝福,也不是在父母的期待下誕生……
她是個棄嬰,一個出生不到兩天,便遭狠心父母丟棄在垃圾場的棄嬰。
但比其他棄嬰幸運的是,她在還沒餓死前就被發現,然而,這對她來說,卻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因為撿到她的,是個以拾荒為生、精神異常的流浪婦——李春金。
不過,命運雖無法選擇,最起碼她讓她的生命有了開始、有了延續。
一個經常胡言亂語、連自己都無法照顧好的人,大家都不看好她能照顧一個稚嫩的嬰兒。
但,李春金真的辦到了,她用她的方式奇跡似地養活了她。
一個別人眼中的瘋子,一個稚齡的小孩,就這樣流浪在社會的角落,用她們的方式生活著。
一直到社工人員發現了她們,她們的生活才露出一點曙光。
而善心人士曲媽媽,也在這時伸出援手收留了她們,供她們吃、供她們住。
雖然她們住的是頂樓加蓋的木板屋,吃的是青菜豆腐,但對她們母女倆來說,這已經是一大幸福。
因為她們終於可以停下流浪的腳步,有了歇息的地方。
之後,她靠著自己的努力,半工半讀地完成國中、高職的學歷,也將母親照顧得很好。
如今,在一切已慢慢步上軌道,她有能力讓母親過更好的生活之後,強壯的母親卻倒下來了,這讓她情何以堪!
思及母子兩人相依為命的過往,無聲的淚水更加竄流。
似乎感應到床邊的人無聲的顫動,床上的李春金眼球動了動,她還沒睜開眼,雙手就是一陣亂抓——
「小春,媽媽的心肝寶貝在哪兒?」
「媽,小春在這兒,就在你身邊。」還不及抹掉頰邊的眼淚,她立即坐到床沿,抓住母親瘦如枯木的手。
兩雙手緊緊纏繞,是對彼此的依靠、是心血相連的感受。
春天輕拍著母親的手,用哽咽的聲音哼著兒歌,哄著不安的母親——
「圓圓的月亮像太陽,她最愛和我捉迷藏。
高興時她露出圓圓的臉,比蘋果更圓的、更圓的臉。
有時候看不清她的面容,原來她躲進了雲的帷幕中。
只留下彎彎的一道眉毛,連一道都看不見看不見。」
她聲音顫抖,但依然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李春金的手慢慢放鬆,最後又安心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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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天,沒有在熟悉的地方發現春天的身影,杜勁旋感到有些焦躁不安。
這半個月來,他已習慣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後,聽到她嘹亮的歌聲,到底她這三天的缺席……是為了什麼?
她生病了嗎?
這念頭才起,一股莫名的急躁隨之而來,掃掉他一貫的冷靜。驀地,他有股衝動想到誠品,化解掉那份擔憂。
突然,他行動電話響了起來,瞬間阻去了他那莫名的衝動。
平了平心情後,他接起電話,「杜勁旋。」
「勁旋,是我。」一道柔雅的嗓音隨即響起。
「詩愉?」他語帶驚訝,「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我現在人還在機場。」
「怎麼不先告訴我?我可以到機場接你。」
「不用了,我知道你很忙。」她善體人意的說,「晚上有沒有空?一個月沒見到你了,想和你吃個飯聊聊。」
「當然沒有問題。」他笑了笑,「還是老地方嗎?」
「嗯……」她沉吟了一下,「我想換換口味,在外國待了兩個月,西餐都吃膩了,這次我們改吃日本料理如何?」
他沒有反對,任由她主導時間地點。
收線後,他立刻撥了內線電話——
「邱秘書,麻煩你幫我在十二樓吉川日本料理訂兩個位子。」
「好的,我立刻訂。」邱秘書盡職的聲音立即傳來。
安排好一切,先前的衝動又浮現腦海……
自己莫名的衝動因何而來?她的消失為什麼讓他如此地不安?
不久,他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只是一種習慣被中斷的不適應現象吧!
他以一笑解釋了所有的疑慮。接著,撥了通電話給江建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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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川日本料理。
菊包廂內,一位容顏秀麗、舉止端莊的女子,正垂著頭悠閒地看著雜誌。
驀地,包廂的門被拉開,眼帶歉然的杜勁旋走入。
「詩愉,抱歉,臨時有點事情耽誤了。」
紀詩愉拿開雜誌,嫣然一笑,「沒有關係,這裡很舒服,我一點也沒有等人的感覺。」
侍者跟著在此時進入,送上菜單。
「想吃什麼?盡量點。」他體貼地把菜單送到她面前。
習慣了他的體貼,紀詩愉翻開菜單,在侍者的建議下,兩人點了定食。
「怎麼樣?到國外兩個月,有沒有學到什麼?」侍者一離開,杜勁旋便拿起茶壺,為自己及她倒了茶。
「謝謝。」她先為他的好意道了聲謝後,才噙著笑開口:「收穫很多,到歐洲走了一圈後,才知道自己的設計盲點在哪裡,學了不少也開竅了。」
在國內,她已是一個有名氣的皮件設計師,但皮件設計最重要的便是抓住流行的趨勢。
為了不讓自己失掉對流行的敏銳度,每年她總要出國一、兩次,四處觀摩、學習。
「看來,你這趟旅程收穫頗豐,恭喜你。」
他舉起杯子,以茶代酒。
「謝謝。」她收下他的好意,「那你這兩個月來好不好?沒有我在旁邊煩你,做起事情來是不是頤利不少?」她睨著他,模樣很俏皮。
「是順利不少。」他故意頤著她的話說,「少了個人在我耳邊嘮叨囉嗦,我的耳根子當然清靜不少。」
「喂,你實在很可惡喔!」她佯裝生氣地瞪著他,「我珍貴的關心你竟然把它當成嘮叨囉嗦?太傷人了吧!」
面對她的抗議,他沒有多加解釋,只是嘴角揚得更高。
這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有點像情人,有點像朋友,更像是兄妹。
認識這三年,雖然彼此都認為對方是適合自己的對象,但誰也沒有先開口要更進
一步。
兩人的關係雖然早被外界認定,不過在當事人沒有承認的情況下,卻顯得有些撲朔迷離。
等不到他主動開口表白,讓詩愉有些失望,但,她相信,兩人的結合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他是個值得花時間等待的男人。
佳餚一道道地送了上來,話題也轉移到他的工作上。
「最近忙些什麼?」她問,「在國外,每次打電話給你,你都在公司,你真的準備把自己的青春與健康全奉獻在事業上?」
她話背後的關心,他當然懂,只是有些牽涉到理念上的問題,有時無法跟對方清楚表達。
是以,他只是淡淡地回應這個話題:「最近公司樓面準備改裝,我要將十樓改裝成一個大型圖書專區,這次改裝計畫全是自己的idea,我必須親力親為的瑣碎事情很多。」
「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小心工作太操勞提早變禿子。」她的話隱含著無法改變他的無可奈何,也帶著些許的不以為然。
她的話,他懂,他瞭解她,也知道她對他的關心一向以這種反話呈現。
以往,這樣的話總能帶給他一絲感動,但這一次,浮現在他心中的,卻是一雙不該在此時想起的明眸……
他思緒無法控制地飛到了那天晚上,當他與李春天無意間談起公司樓面改裝時,她雙眸散發出的雀躍神采,讓他印象深刻。
當時,她的興奮滿足了他的成就感,也喚出他必須做好這次改裝工程的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