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是不敢。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他的身份地位差太多了,不敢有非分之想。」
微不足道的塵土和熠熠生輝的鑽石……這是天與地的差異,她太清楚這個事實了。
不過,連美珠卻明顯不贊同。
「你沒聽過愛情沒有階級之分嗎?只要看對眼,什麼都是次要的。而且,我相信像總經理那麼高雅的人,絕不會嫌貧愛富、有門第之見。」
李春天笑笑地閉上口,不與她爭辯。這種牽涉到「理念」的問題,是沒有定論的。
連美珠卻不放過她,端出長者的姿態「教訓」道:
「春天,不是我愛說你,要是我有你那種身材和臉蛋,我絕不會屈就在這裡。」
說著,她叉起了腰。「人要有夢,活得才會充實,勸你把眼光拉高一點,不要淨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浪費時間。」
李春天仍是沒回話,只是笑了笑。
她在這兒的兩個好朋友阿飛跟梅爾,一個屬於工人階級,一個性向有問題。他們在美珠眼中,全成了不三不四的「下等人」。
見她不語,連美珠原本還想再說,卻瞥見汪組長一臉殺氣地走來,她立即識相地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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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四十分。
百貨公司已打烊,員工幾乎都已離開。
此刻,九樓總經理辦公室卻仍有燈光,這說明了辦公室主人仍在忙碌。
書寫的沙沙聲持續了十多分鐘後,杜勁旋終於停下手中的筆,他揉揉發酸的眼,瞥了一下壁上大鐘,這才察覺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原想把已寫好的企畫案再看一看,隨即又笑笑地搖了搖頭,放回原位。
難怪詩愉老要笑他是個「龜毛」的工作狂,凡事要求盡善盡美的後果,無異是自找麻煩。
自嘲地一笑後,他將企畫案收入公事包中,打算回家再看。
最近,為了十樓樓面改裝問題,他幾乎天天加班。
對工作,他始終有著強烈的執著,雖然這份執著讓他成了外人眼中的工作狂,但他並不在乎。
對未來,他有太多的野心,他必須把握當下,一步一步實現夢想。
起身,為自己倒了杯酒,他來到窗前,月光將他頎長的身影拉得更加挺拔。
他看著窗外燈火,一種志得意滿的微笑掛上嘴角。
大神百貨從無到有,從沒沒無名到亞洲第一,他花費的心血、承受的壓力,外人實在無法想像。
當初,在百貨市場已幾近飽和的台北市創立大神,所有人都不看好,包括他父親。
加上這幾年經濟不景氣,有人預料大神倒閉是早晚的事,更有人惡毒地放話說,大神集團之所以不顧專家、學者的警告,執意投資百貨公司,就是為了讓他這個集團大公子玩玩,吸取市場經驗。
然而,種種流言隨著大神的經營成功,全都不攻自破。
大神百貨不僅在短短三年內打敗台灣各家知名百貨公司,交出了漂亮的成績單,更躍居亞洲第一大,成了外國人來台必逛的景點之一。
大神創下的傳奇,證明了他具有獨當一面的實力,也粉碎了企業家後代都是靠庇蔭、無才幹實力的耳語。
接著,他又啜了口酒。
此刻,倒映在玻璃上的,是一雙洋溢光亮神采的眼睛。
成為亞洲第一還不夠,他要成為全球第一,讓大神的大旗飄揚到世界各地。
而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一定會實現這個夢想。
時鐘敲出十一下聲響,他將杯中余酒一飲而盡,隨即提起公事包,打算結束這一天的忙碌。
熄了燈,他走出總經理辦公室。
轉出長廊後,他立即聽見一道清脆響亮的歌聲。
他的腳步陡地一停,一陣狐疑浮現心底。
是誰這麼晚了還留在公司,甚至還閒情逸致地唱起歌來?
他原想置之不理,但那乾淨的嗓音卻愈來愈近、愈來愈響亮,當下他改變主意,打算探索聲音來源。
辨識出方向後,他毫不猶豫地跨向前,轉過一條長廊之後,他找到了歌聲的源頭。
首先,出現眼簾的是一道纖細的背影,對方像跳華爾滋般輕盈地滑行在長廊上,而一條長長的辮子,也隨著主人口中的曲調,不規律地飄揚在空中,畫出了美麗的弧度……
這畫面讓他的腳不受控制地停了下來,似怕驚擾到對方,他不敢出聲。
接著,看到她手裡的拖把,他一怔,嘴角隨即瞭然地勾成一個美妙的弧度……
他的腳慢慢後退,隱身在轉角,沒有出聲破壞一切,只靜靜地聽著她清亮的歌聲,一遍又一遍地迴盪在長廊。
直到聽完第三遍,他才聽清楚她吟唱的曲調歌詞——
「圓圓的月亮像太陽,她最愛和我捉迷藏。
高興時她露出圓圓的臉,比蘋果更圓的、更圓的臉。
有時候看不清她的面容,原來她躲進了雲的帷幕中。
只留下彎彎的一道眉毛,連一道都看不見看不見。」
這聽來像兒歌的可愛曲調,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卻不感煩膩,每個字、每個音伴隨著她乾淨的嗓音,敲進他的心中。
他就這麼斜倚在牆上,一直到聲音遠去,才帶著嘴角的笑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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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你知道這一天是什麼日子嗎?」
才一進辦公室,連美珠便抱著月曆,指著其中一天,喜孜孜地朝她走來。
「四月十五日?有什麼特別嗎?」李春天有些納悶地搖搖頭。
連美珠神秘地壓低聲音道:「告訴你一個勁爆的消息喔!這一天是總經理的生日,剛剛我在人事課聽到的。」雖刻意壓低聲音,但聽得出她的嗓音有著難以壓抑的興奮。
李春天露出一個不解的眼神。
「我決定送總經理一個特別的生日禮物,讓他永遠記得我。」連美珠自顧自的說。
聽到這裡,終於抓住她話裡的重點,李春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接著,她想越過她,跟調早班的江阿姨交接,連美珠見狀卻急急地扯住她的手——
「春天,你覺得要送什麼才能讓總經理永遠記得我?」等不及她回話,連美珠又逕自回道:「像他那麼有品味的人,不能送些太通俗的東西,一定要配合他的身份地位……」
驀地,她目光又轉回春天身上。
「春天,給我個建議好不好?」
看著她陷入狂熱的眼睛,春天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只好配合地想了一下,一會兒後才道:
「你不是很會打毛線嗎?不如打件毛衣送給總經理怎麼樣?」
連美珠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但不到一秒,隨即皺起了眉頭,「都快進入夏天了,織毛衣他又穿不到。」
「這才特別啊!」李春天認真地道,「你不是說要送個特別禮物,讓他一輩子記得你?」
「有道理!就決定送他一件我親手織的毛衣。」
接著,她喜上眉梢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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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賓士房車一滑進主管車位,兩個車場管理員立刻趨前,一左一右恭敬地拉開車門。
「謝謝。」從駕駛座走出的杜勁旋道謝著。
另一頭副駕駛座上的杜勁中,臭著一張臉,高傲地瞄一瞄管理員後,隨即視若無睹地跨下車。
面對截然不同的待遇,兩個管理員點滴在心頭,卻不敢將情緒寫在臉上。
「大哥,公司有你就行了,為什麼非得這麼早把我挖來?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早起嗎?」睡眠不足的杜勁中抱怨著。
杜勁旋輕描淡寫地拋下一句話:「一個月一次的主管會議,少了副總經理像話嗎?」
「誰都知道我這個副總只是掛名而已,我的興趣又不在這兒,為什麼一定要把我綁住?」
聞言,杜勁旋不認同地皺了下眉。
「勁中,沒人把你綁住,當初也是你極力向爸爸爭取要到這兒來,你忘了嗎?為了這件事,媽和爸還吵了一架。」
他的話堵得杜勁中無話可回,只能冷哼一聲。
他當然沒忘記父母那場爭吵,由於他執意到百貨公司任職,放棄掉好不容易透過關係才申請好的學校,讓他父親大發雷霆,與護著他的母親大吵一架,冷戰了一個月。
但這一點也不能怪他,他怎麼會知道這兒如此無趣?
當初會想到大神百貨來,是衝著公司美女如雲,誰知談過幾段露水之情後,這樣的遊戲已引不起他的興趣。
那些胸大無腦的美女,全是想巴著他當上鳳凰的虛榮女人,他厭倦了她們巴結、阿諛奉承的嘴臉。
見他不語,杜勁旋又道:
「如果你『玩』夠了,覺得『掛名』副總很煩,我可以替你跟老爸說,讓你再回學校把碩士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