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又等,等不到師父對她女裝的看法,看他走上前,她撇撇嘴,慢步追上去。
「師父,你說這兒真有鬼嗎……會不會是太后下的圈套?」
「太后還不敢拿鬼神之事來作怪,她只是趁這機會,讓身邊的公公來確認妳真實性別而已。」
「來確認……哼,我瞧這兩個閹人不止確認,分明是個淫魔,直想著剝我衣裙,亂摸一通……」一想到就火大,尤其那兩個老闆人,不是想抓前胸,就是想撕她裙子確定她有沒有命根子,下招實在太狠毒了。
她偷瞄身側的長孫勵,看見自己晃動的晶亮耳環。師父,你到底是覺得我的女孩扮相太不堪入眼,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心動呢?
她又瞄到自己光裸的肩臂,連忙拉過長長的黑髮擋在胸前。她雖知自己生得好,但扮成女兒樣兒還是第一次,師父卻無驚艷之感,可見她的身高真是敗筆!
她眼波輕轉,趁著兩人並走時,手指偶有摩擦,趁機把手送進師父的手裡。
看,她是高她是手長沒有錯,但她跟師父很合適啊,不必刻意配合身高,就能牽手,這不是很好嗎?
實驗完畢,她悄悄抽回手,哪知被反手一抓,被握得死死的。
暖氣渡來,令她四肢百骸起了溫度。她撇開臉,掩嘴吱吱笑著。
師父果然看見她裸來裸去,怕她著涼吧。
花前月下,雖是鬼影幢幢,但也不失良辰美景,她歎道:
「可惜多少女子正值妙齡,卻得跟先帝綁在一塊。」聽說當年還有剛入宮三個月不到的貴人,就這麼被迫去了。
「妳不是說,歎一口氣少十年命嗎?妳歎什麼?」那聲音,在夜裡如清風,舒暢得令人安心。
「年紀長了,才發現,想歎氣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她坦白道。「今兒個我看見皇上過來,就覺得有異。我這外甥是很可愛,個性一點也不像先帝,也不會去大改朝風,他竟然違背祖制偷偷來後宮,可見一定有問題……」一頓,她輕聲問:「師父,為什麼太后篤定我是女兒身呢?」她自認平常像個男孩家,京師也認為她是個任性的小國舅,為何偶才碰面的太后會這麼認定?
長孫勵未答話。
她又歎口氣:
「是先帝說的,是不?我就覺得奇怪了,我到底是哪兒讓先帝念念不忘了?」
長孫勵停下腳步,看向她,溫聲道:
「有的男人愈是得不到的愈想得到。要讓他跟妳相處上兩天,怕嚇也嚇死了。」
她瞪著他,怒聲道:
「誰要跟他相處兩天了?真噁心!」
「這話別當著皇上面前說。」
龐何抿抿嘴,又道:
「這真是無聊到底了。」鳳眸微地紅了。
太后不會無故試她,這背後一定有其它目的。是要押她入大牢呢,還是判個死罪?
難道,她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去選擇自己最心愛的那人也不行嗎?太后存心要掀了這個底,除非她無法無天到去謀害太后,否則她想,明年跟師父出海的願望怕是不能成真了。
少年時,必會憂心忡忡問著師父,是否她再也當不成小師娘了?
現在,她不會問了。
小時候,總覺得,得跟爹娘一樣,冠上那夫婦之名才能像爹娘那樣一生不離不棄,現在卻覺得,這幾年龐府那面牆後的那個人是師父,已經夠好了。
何況……如果哪天真的很不幸給判了死罪,她好像也不那麼怕了,她願意去相信某個國度裡的人偶能傳遞思念,等她死後那個世界滿滿都是師父的思念……真的,這樣一想,也不怎麼怕了呢。
「妳在想什麼?」長孫勵的聲音柔滑如綢。
「我在想啊……」她笑彎了眼,眼眸裡藏著盈盈秋水。「師父,我任性歸任性,但在你面前,總是像見了剋星一樣,不敢胡來。」
「是這樣嗎?」他溫溫地望著她。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和風,拂過彼此的面容,讓她黑墨如夜的長髮揚了開來,那雪白的肩、雪白的臂,泛著銀色月光,總是帶點倔強的麗色,也難得一見沿著腮落下了清冷的月光。
他伸出手,停在她的頰側卻不碰她。
「妳還在想什麼?」
她動也沒動,沙啞笑道:
「我還在想啊……師父平常穩重,對我如師如父,你可不可以……說一句,呃……能夠讓勤之回味許多年的話兒……好比,咳,我、我很愛你啊……」趁此偷偷偷渡自己的心意。
麗容泛紅,眼睫卻是濕答答的。
溫暖的掌心抹去她頰面月光,又輕輕掬起她的耳環。長孫勵溫聲道:
「妳這耳飾,配上妳,真美。」
「……」師父,你到底是說耳飾美,還是我美?說得這麼沒有感情!她有點惱兒,又見長孫勵俯下頭。
她心一跳。
要吻了?
也好,從小到大就這麼幾次吻兒,一次是十二歲那年她大病,一次是在天雲寺充滿人偶的禪房裡,她嚇得要死,兩次都在心神不寧的情況下被吻,說要好好品嚐是不大可能的。
這一次一定要看清楚師父的神情。她是高啊,但師父更高,吻她還要俯下臉來。來吧!
她心跳急促,大眼連眨也不眨,務必把師父表情刻在心版上。
師父的第一個吻落在她的眉心上,她雙臂都有些顫抖了,悄悄環上師父的腰。
沒反抗?她心喜。接下來那蝶吻,又落在她的眉上、她的眼上,逼得她不得不暫時閉上眼。
沒關係,待會兒再張開……咦!溫熱的掌心接著那吻之後竟然蒙上了她的眼!
師父,你到底有什麼秘密不能讓我看?
她很想問,也真的脫口要問了,偏偏一張嘴吞進了熟悉的氣息。
秘密秘密,她很想知道啊!到底是什麼原因不讓她看見他的神情?
那吻,猛地一沉。不止她呼吸急促錯亂,她也感覺到師父沉重的呼吸,她的雙手微微抖著,幾乎使不出勁,抓不住師父的背衣。
她的唇被吸吮著,舌尖火辣辣的,渾身熱得她很想呻吟出聲……但她還是很想看見師父此刻的表情啊……
「……我的小妖精。」那聲音極低又粗啞,飽含著濃烈的感情。
在神智迷亂之中,龐何幾乎以為自己錯聽了。虧得她聽力好,要不,這樣的蚊子叫聲誰聽得清?這師父……是不是真的太保守了?這話、這話其實也不肉麻,平常說說她也不會臉紅啊!
那一股溫熱的氣息自朱唇沿至鎖骨、裸露的胸前,又回到她的耳垂……她的心好熱,情難自禁追尋著他的氣息,主動想吻上他的嘴時,驀地,過熱的掌心又摀住她的嘴了。
「……」師父可以吻,她不能吻?
「……把腿放下來。」他低啞地說道。
師父你先把手放下來!
「……妳哭什麼?」摀住她嘴的手慢慢放下,抹去她頰上、頸上、鎖骨,甚至是胸前的淚痕。
原來,剛才師父一路追著她的眼淚吻啊……
「我在想……世事總是不如人意……」感到師父輕輕拍著她的長腿,還是隔著紗裙拍呢,她不大情願地自他腰上跳下來。
「哪兒不如意了?」
「好比……有次夫妻之實也不錯……」
她的額頭猛然被彈了一下,她吃痛地叫了一聲,眼睛終於能見光,卻痛得她眼睛猛眨了眨。
他扣著她的下巴,指尖撫去她眼角殘留的淚痕。「妳淚流成這樣,我倒想妳是不情願的。」那語氣,有點寵,有點轉移她的心思。
她看看他平靜的神色,一點也不像沉在意亂情迷中的男人,還打下她的腿呢,她撇撇嘴。
「魚沒了,有蝦也是好的。」她低聲咕噥著,輕輕摸著她的嘴。「師父,你吻得真重,我猜咱們沒望了,你才這樣放縱……要不,乾脆做到底吧?也算不遺憾了。」
他望著她。
她抿著嘴,停頓一會兒,道:
「對,我差點忘了,皇上還在裡頭睡呢。師父也不能太亂來。」
「勤之。」他開口了。
「徒兒在。」
「幸虧妳不是宮女。」
她揚眉,一臉未得解。
「以後別穿這樣了。」
她遲疑一下。師父這在變相讚美她?聽起來還是沒什麼感情啊,她比較喜歡剛才那一句「我的小妖精」,師父說那句時,將她抱得極緊,像要融入他的體內。
如果能融入他的體內也好,至少,不分離。
長孫勵舉手想要拉她入懷,目光又瞟到那側殿後的黃色小影子,最後,他放棄碰觸這個隨時挑戰他底限的丫頭……到底哪兒學來的?老是用她那雙結實的長腿勾人。他一不防,便差點被這丫頭勾了去。
許給老太監?至今他一想到,內心便是一陣難抑的怒氣。
他還猜不到那個老太監是誰嗎?服侍太后多年的老太監,是宮裡成精的太監,虐人手段時有所聞,他自幼在宮裡聽得太多看得多,怎會不知龐何落在那老太監手裡的下場?
今晚,那老太監不止想驗明正身吧?是誰給他的狗膽子,竟罔顧龐何背後靠山恭親王?老太監的背後自有太后擔著,太后之後又是那個死去多年的先帝,徹底毀掉他對先皇最後一點兄弟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