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事做多了總要去請神佛保佑保佑。」她隨口道。
長孫勵笑道:
「妳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妳進來吧,雖是盛暑,但妳沒穿外袍,要受了涼可不好,天雲寺就在郊外,既然是同路人,就一塊去吧。」
龐何一怔,雖不知長孫勵為何去天雲寺,但既然能跟師父同行,那也是挺有樂趣的。
思及此,她掩嘴偷笑,然後非常愉快地鑽進轎子裡。
那遠方二樓,小皇帝一直目送著。
第七章
天雲寺在京師郊外,香火鼎盛,不過好像女客居多。
龐何輕輕拍著扇骨,身上穿著長孫勵的外袍,非常無聊地在寺院閒逛。
她頑劣,看不見佛光,只看見好幾個光頭和尚在反光。至於師父,去找天雲大師聊天了,她怎麼都不知道師父跟和尚有深交?
她瞄瞄寺屋裡的神像,沉吟一會兒,撩過有些長的袍襬,進廟要上香拜牠一拜。
哪知,廟裡女客甚多,一看是京師的小霸王來了,當場有好幾名妙齡閨女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小姐,小姐……」
龐何哼了一聲,心裡嘀咕,她又沒要搶女人,這麼誇張做什麼?要讓師父看見,她豈不又要挨罵?
於是,當某位小姐幽幽醒來後,龐何嘴角一彎,表達她少見的善意。那小姐一見,眼又再翻,軟倒過去,唯一的差別是,這一次,小姐的臉是紅咚咚的。
這不是搞得她左右都不是人嗎?龐何撇撇嘴,一時玩心,學著那些閨女雙手合十拜一拜。
她的心願還不少,花了一些時間才拜完。一轉身,看見眾位千金小姐都在偷覷她,她很清楚自己瀟灑俊美粉妝玉砌面如美玉,但這樣看她,會令她自我膨脹,感覺自己比那個色狼先皇還跩。
小沙彌咳了一聲,上前道:
「這位施主,這裡是只給女施主進來的,您拜的是注生娘娘。」
小沙彌硬著頭皮繼續介紹:
「隔壁那是負責姻緣的月老神像,也是專給女施主……呃,施主要拜……小僧領你過去男人拜的……」終於挨不住有人一直瞪著他,小沙彌臉紅了。
龐何暗罵連間寺廟也細分這麼多。她瞄瞄剛拜過的注生娘娘,她都還沒成親呢,就來拜注生娘娘多丟臉……忽地瞥見有人站在門口不進來,還會有誰?
她笑顏迎人,故意來到長孫勵面前,低聲道:
「師父,裡頭是拜健康的神像,快來替勤之求平安健康吧。」她笑得非常之無辜,主動要拉長孫勵進寺廟。
長孫勵溫溫一笑,握住她的手。她內心咭咭賊笑兩聲,拉他入女人廟來一塊丟臉,哪知他連動也不動,她再拉,卻感到長孫勵與她在較手勁。
她微訝。師父一向只教她,跟她對招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難得有此機會。她一向玩心重,一時忘了初衷,非常熱中跟師父過招。
兩人招數與其說是對打,不如說,她老是施展上虛下實的卑鄙招數猛拐他下盤。
才不過七八招,就發現長孫勵一一回報給她。頓時,她腳下一個不穩,撲上前去。
撲進長孫勵的懷裡。
長孫勵看似拍著她的肩,卻打了下她的後腦勺,才不動聲色扶她直身。
她聽見師父道:「小師傅,叨擾了。」
「哪兒的話。咱們已把禪房整理好了,王爺請跟小僧來。」
「多謝小師傅。」
禪房?龐何連忙快步追上長孫勵。「師父,今晚你不必入宮麼?」她記得,這兩天輪到師父宮中留夜值才對啊。
長孫勵應了聲,道:
「妳也留宿。」
咦!她怔住,一時想不出師父的目的。
師父哪在寺廟留宿過,又不吃齋念佛……她心裡疑惑,尾隨長孫勵來到寺廟偏遠處裡的院子。
她看看地上很少清掃的落葉,再看看非常自然的木屋,自然到她懷疑這木屋是專門來給光頭和尚閉關用的。
天色微微偏暗了下來,領路的小沙彌合十道:
「小僧告退了,明天早上再送齋飯來。」
「等等!」龐何玉容古怪,指著木屋道:「今晚住這兒?」
小沙彌點頭。
「……只有一間木屋?」
小沙彌還是點頭。
長孫勵在她背後笑道:
「同住一房裡,很值得大驚小怪嗎?妳不是常幹這種事嗎?」
她慢吞吞回頭,慢慢來到長孫勵面前,抬目與他對視。
「嗯?」長孫勵微微一笑。
她笑彎眼,愉快地又開扇來扇。
「師父,說起來,在天朝裡,你算是很高的呢。」
「皇族男子,總是高了點。」正好高她半個頭。
「高才好高才好……師父會嫌我高麼?」
他一愣,難得大笑,見她非常認真地等著答案,便柔聲道:
「自然不嫌妳高的。」
「那等扮起女裝,也不嫌棄?」
「不會。」
他答得很乾脆,也不會遮掩,讓她滿意地笑了。「我就說,師父跟其他人不一樣,趙子明竟說我高得不像女人!」
「趙子明?」長孫勵黑眸抹過異色,他仍是溫聲笑道:「趙太傅的兒子,已經訂下婚事。」那婚事兩個字有意無意說重了。
「是啊,可憐他被他老爹惡整,娶個素未謀面的女子。」龐何一想到就忍不住哈哈笑著。
長孫勵盯著她的神色,嘴上應道:
「未婚男女,大多素未謀面,趙太傅並非惡整。」
「我就不喜歡這樣。」她不以為然道:「假若我爹強押我嫁給沒見過面的男人,我就先去打爆那人的頭。」
長孫勵敲了一下她的頭,嘴角隱有笑意。「那我該慶幸妳不曾想打爆過我的頭了?」
龐何聞言,鵝蛋臉一紅,嘀咕道:
「師父跟我都認識十年以上了,我哪敢出手打你?而且,你明明當我師父,卻只教一些基本功,我連跟你對十招都不能,還敢打你嗎?」這幾年,每個月裡總有幾天,她總是會拎著壺酒,翻牆跟師父閒聊家常,就像現在。
只是,今年已到盛暑,跟師父談心的夜晚卻是屈指可數。每每翻牆總是不見人影,有時招來那些早習慣國舅爺翻牆的王府侍衛問個清楚,答案不是還沒回王府,就是還在書房裡跟著親信在密談什麼。
她只好一人「獨守空閨」唱曲兒到天明。
「今日良辰美景,師父,咱們夜聊到天亮吧!」她興致高昂,每次她看見師父總是心情非常愉快。哼,趙子明他們能眨眼換女人,她就敢擔保她不會換下師父啊!她一旦喜歡上的人,就是時時刻刻都喜歡,十年都不改變。
長孫勵正有此意,柔聲道:
「好啊。」
「外頭風大,咱們進去聊。」
長孫勵拉住她,微微一笑:
「在外頭聊也是很好。妳會冷麼?」
龐何覺得有異,直覺看向那還沒點燈的小木屋。裡頭有什麼?
她瞇著鳳眼沉思著。要避嫌,太晚了啦!她不會相信師父怕跟她獨處,必是屋內有什麼在等著她。
她故意道:
「是啊,好冷哪。師父我們還是進去……」
他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他自懷裡掏出袖珍小本子給她,上頭是異國文字。
龐何直覺接過來,疑聲道:「這是……」
「這是遠方小國的風俗制度。」長孫勵微笑道。
「在翻書房我沒看過啊……」她有點疑惑。天朝威名四方,長年派員收集各方小國的文冊,再以天朝文字譯之,有的會傳至民間,有的僅在宮裡流通,但目前只有小說本頗受宮裡人喜愛,這種典章制度通常結果是譯成天朝字後,束之高閣。
因為,向來只有各國使節帶著天朝的典章制度回去倣傚,天朝沒有道理去學習一些小國制度,這種譯本都交給一些在翻書房裡混的官員……例如她啊。
「咦,這是哪個國家的,這文字跟小楚國相仿卻又有不同……」驀地,她思緒停了。
她慢慢垂下目光,看見自背後環住自己的男人雙臂。
「……師父……」紅暈飛上鵝蛋臉。雖然她是師父默許的未來師娘,但自十二歲後,師父就沒這樣抱過她了。師父死板,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一點也不介意,突然這樣抱她……吱吱吱,她賺到了,她背著長孫勵露出小老鼠的得意貌。
「這樣還會冷麼?」
男人的聲音自耳畔傳來,她有些害臊,但還是厚著顏清咳一聲:「還有點冷呢,師父也知道勤之身子單薄嘛……」吱吱吱。再多賺一點再多賺一點。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雙男人的手臂竟微微縮緊。
師父的肩比她寬很多,手臂也結實許多,比她高很多……哼,她哪叫高了?她還得抬頭看師父呢,她一向記仇,矮冬瓜要真有勇氣男扮女裝丟一幅過來,她就去印個幾百份天天發送給京師的百姓看。
師父一身暗紫長衫,跟她現在的外袍色是很配的。其實,師父的氣質皎皎,儒雅多過皇族貴氣,跟她爹一樣適合白飄飄袍,偏偏,自從師父察覺她務必學習成第二個長孫勵後,他開始換起暗色衣袍,直到今天。
那暖暖溫熱的屬於長孫勵特有的氣息,淺淺地傳遞過來,讓她雙頰生暈,再無小霸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