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刀最後還是打點起精神,去河裡狠狠地打了好幾十條魚,還到林子裡赤手空拳抓了好幾隻獐子,方覺胸口那口惡氣出了大半,這才哼著山歌扛起獵物拎著兩串魚兒晃回了西山大營。
「蘇蘇,你到哪兒去了?」才剛踏進大營門口,就見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面帶春色地對著她撲了過來,一把緊緊抱住了她。「你知這些天我可想煞你了?」
剎那間,她落入了那個寬厚溫暖的臂彎裡,止不住的幸福甜蜜歡喜,一瞬間在她心頭漫溢了開來,十多日來的騷動,忐忑,煩躁,不安,登時化為了深深的安心感。
彷彿,他這就是一切的答案,滿足和——歸宿。
蘇小刀霎時恍然大悟,真真正正明白了自己的心。
原來,她早就動心了,早就……掙不開拔不離拋不掉捨不下他了……
可是——可是——這怎麼能行呢?
他堂堂大將軍,拽到不行的侯府世子,身邊還有兩個侍妾,以及滿腦子妻妾和樂的骯髒心思……
蘇小刀一時間臉蛋又紅又白又青,忽悲忽喜忽惱忽怨,好半晌僵在他懷裡無法動彈,不能出聲。
「蘇蘇?小刀?好妹妹,你、你怎麼了?」阮清風忽覺不對,緊張地低頭檢視起她的神情,忐忑不安地問:「可是生我氣了?對不住對不住,那日進宮參加完皇宴後,連著幾日大朝,我都被纏住了,好不容易今兒才甩開了那些黏人的傢伙,立馬就火速趕回了西山大營……」
「大將軍,你以前說的那些話,是說來笑笑還是同我認真的?」她仰起頭,純淨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語氣罕見地嚴肅。
蒼天啊,難、難道她、她終於開竅了?
阮清風心一震,似有所覺若有所感,鳳陣瞬間明亮了起來,謹慎萬分地一字一句道:「清風鍾情予汝,字字真心,天地可監。」
「咳。」她臉色有點紅了,可仍是討厭那種酸文入耳、有聽不太懂的感覺哪。
「麻煩可以說直白一點嗎?」
「是是。」他俊美臉龐也有三分赧然,忙清清喉嚨道:「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很喜歡小刀,喜歡到一定要把小刀娶回家當親親娘子,一生疼一世寵,這樣夠直白了嗎?」
夠夠夠,可——可甜死人了!
她這下子臉可算是紅成了熟透蘋果了,破天荒羞人答答了起來。
「什、什麼呀,都還沒有求親,誰、誰要嫁給你呀?」她忽想起一事,又轉喜為嗔,瞪大了眼睛道:「而且還有你那兩個妾侍呢?你預備怎麼辦?」
「既是你不喜歡姚黃魏紫,那我備下兩份嫁妝,把她們嫁出去了便是。」他俊臉喜色盈盈,鳳眸熠熠生光,漾動的儘是滿滿的歡喜。
「往後咱們成親,一輩子甜甜蜜蜜的,通房侍妾什麼的人選也都由你來決定,為夫半點不插手,好不?」
蘇小刀的笑容瞬間僵住,心重重沉入了谷底。
「什麼通房?什麼侍妾?」
阮清風未曾察覺到她面色的異狀,兀自沉浸在平生所願終於一朝成真的巨大狂喜中,眉眼笑吟吟地道:「世族大家後院除卻妻室,都會安置妾侍通房,若是你不喜妾侍,覺得看了心煩的話,那麼便置下兩名通房也就足夠了。說到底,侯府閨內之事,只要面情上不錯了大規矩也就成了,誰都不能挑你的錯,我也會護著你的。」
怎麼……他怎麼能這麼理所當然、笑容滿面地要她「親自」替他安排同他行房滾床的女人?還口口聲聲說是尊重她,任由她決定人選……還說這是在護著她?
蘇小刀好不容易捂熱了的心瞬間又一點一點地涼透了,羞澀歡喜的目光恢復冰冷清明,牢牢地注視著他。
阮清風心一震,這才感覺到不對勁。
「小刀,怎麼了?你怎麼這麼看著我?」他心口一窒,呼吸有些莫名困難,隱隱的恐懼自胃底升起。
可他真不明白,剛剛明明都說得好好兒的,她到底是怎麼生氣了呢?
「我阿爸這一生只娶了我阿娘一個,沒有通房沒有妾侍。」她胸口陣陣刀割般的疼,可仍是努力維持鎮定,認認真真地望著他,「大將軍,我發覺我喜歡你,而你也喜歡我,那你能不能像我阿爸那樣,一輩子只要一個女人?只有我,沒有通房,沒有妾侍,沒有別的什麼人。」
阮清風愕然地望著她,眸底滿是疑惑茫然。
「可是,尋常男子皆有三妻四妾,我不是好色之人,心底也唯有你一人而已,但世情如此,尤其是京城名門望族子弟,誰沒有兩個妾侍或通房丫頭?那也不過只是小貓小狗似的玩意兒,小刀根本不必將她們放在心上的。」
他回過神來,好聲好氣地道,抬起手要替她揉去眉心的蹙紋,卻被她一掌揮開,霎時心神大驚。
「蘇蘇?」
第8章(2)
「不過是小貓小狗似的玩意兒?那如果是我呢?」她滿眼俱是對他的深深失望,嘴唇顫抖,聲音卻冷硬了起來。
「如果是我也給自己選兩個面首小倌,但是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不過就是閒來無事同他們行行房滾滾床,那你也不介意吧?」
「你說什麼混話?」他俊臉瞬間黑透了,勃然大怒道:「那怎麼能行?不管是誰想碰你一根寒毛,都得先踩過我阮清風的屍首過去——不,是誰碰誰死,天王老子都別想!」
「那為什麼你就行?」她也火大了,眼眶泛紅,怒氣滔天。
「我是男子,自古男兒為尊,妻子就得聽丈夫的!你怎麼能同我比?」他只要一想到他心心唸唸恨不得裝在袖裡時時刻刻不分開的小人兒,居然有旁的男人垂涎覬覦,甚至是輕薄了去,他就理智盡失,再顧不得什麼狗屁風度氣質風範,吼了起來。
蘇小刀冷笑。「哈,屬下當然不敢同大將軍比,不過屬下的終身大事,自己還是能作主的,只要我不嫁你,你愛幾個通房就幾個通房,要多少侍妾就多少侍妾,反正大將軍府夠大,不夠裝還有阮侯府呢!」
「你——你——」他都快被她攪得氣怔頭暈了,極力抑下暴躁的怒氣,努力放柔了聲音,低聲下氣道:「好蘇蘇別鬧了,我阮清風這一生從未喜歡過旁的女子,這顆心已是快被你給操揉碎了,哪還能分一星半點給他人呢?通房丫頭之流不過是後院擺設,我答應你,若是你不許,我決計不去她們房裡,我說到做到——」
「很是不必!」她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都快被氣死了,更是覺得他娘的想哭。
不是自己心甘情願不要的,算個狗屁啊?說是納在後院當擺設,擺設還能同他滾大床,赤體交疊,然後他再帶著同人家肌膚相親過的身子回來抱她,光想就令人作嘔!
「小刀!」他越發急了,怎麼也弄不明白她怎麼就這麼糾結通房丫頭一事呢?
那些真真不過是在她身子不便的時候,他偶爾憋不住的時候拿來洩一洩火,全天下的男人皆是如此行事,怎麼到她這兒就成了滔天死罪?
「不用再說了。」她看著他眸底的迷茫不解和忍耐之色,已是心涼如灰,想起這些時日來自己的抗拒、自省、苦苦掙扎,再到剛剛傻不可言的告白和狂喜接納……她只覺自己根本是個天大的笑話。
「小刀,你——想做什麼?」他臉色變了,幾是顫抖地低問,「我不准你後悔!你剛剛已經答允喜歡我了,你不能反悔——小刀,求……求你,別反悔好嗎?」
她的眼眶灼熱刺痛難當,淚珠隱隱滾動,卻仍是硬氣地眨去了。
「大將軍,我要回西境。」
「不准!」他心一痛,想也不想大吼道。
「你可以以違抗軍令私逃回西境的罪名砍我的頭,但我還是要回家!」她夷然不懼地直視著他,眸色痛楚而堅決。
「小刀……別這麼對我,我們有話好好商量,若你實是不喜的話,那我不要通房也不要侍妾了,只要你留下來,只要不離開我,我什麼都答允你。」終究是他不爭氣地軟化了下來,俊美蒼白的臉上滿是懇求。
她也不自禁地哭了,卻是緊咬下唇一邊哭一邊搖頭。「我不要你是被迫的,你若不是真心,日後便會怨我怪我。我只是直性子,不是大傻瓜,若是你終有一天真的因為這樣而怨怪我不賢,怪我善妒,我還有活路走嗎?」
「不,不是這樣的——」見她落淚,阮清風心疼欲死,可她的話字字砸在他的心上,卻也令他神思微微恍惚了。
真的不會嗎?日後他真的不會怨怪她的專制獨佔,致使他連個小小紅袖添香的樂趣都無,若是京城同為名門世子好友戲譫他府中有河東獅,說他畏妻如命,他也不會生起一絲絲怨她、惱她之情嗎?
見他怔忡迷惘,蘇小刀心口好痛好痛。
可,她卻不能怨他,也恨不起他。